手指又伸进来了,像是教自己念“我是笨蛋”一样,不厌其烦地摆弄着戚洲的舌头。
“说,救命。”杨屿重复地念着这两个字,自己也说得非常慢,在他眼里,教戚洲说话的难度不亚于教一个瞎子独立生活,“出了事就知道捂耳朵,别人跑你又不知道跟着跑,现在教你喊救命还学不会……”
“举,举,我怕。”戚洲现在确实是害怕,也不知道杨屿这一次又要干什么,他快速地念着自己会的那几个字,一不小心,就咬到了杨屿的手指尖。
“你咬我干什么?”杨屿咻地收回指尖,刚想生气,可是地板上鲜红色的血已经围了过来,像是要把他们吃掉。
他从来没见过人的鲜血能流成这样,简直就像铺了一层鲜红的地毯。这地毯还是会流动的,会改变它原本的形状,不是方方正正,而且不断蔓延、铺平,像是一个可以变形的怪物。
而且,还超出想象的粘稠。
这股粘稠,像是包裹着人的生命力,包含着人的呼吸和赖以生存的养分。它们又流了过来,流向了戚洲,杨屿看着那滩鲜红发愣,忽然再一次把手伸进戚洲的嘴里。
“快!看着我,看着我的嘴。”他一次又一次地掰开戚洲的嘴唇,手指从他的牙尖上滑过,食指和中指同时去夹他的舌头。
“救命,救命,就这么喊。”杨屿一边说,一边感受自己的舌头是如何下陷,如何卷起,然后再一次又一次地把戚洲的舌头放在应该放的地方。
可是戚洲的反应却是很不配合,他一直在躲。
说话太难了,每一次都要经历这个很不好受的过程。一开始,他还是很有信心的,相信自己只要把嘴型摆正了,就能发出和正常人一模一样的发音。只是戚洲把这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在杨屿教自己说话的那个晚上,他就明白了,因为听不到声音,感受不到每个字的正确发音,自己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法念对音节。
现在戚洲本能地抗拒着,他的身体和思想在同时作斗争,一方面,他急于掌握语言,只要掌握了语言就等于开通了交流通道。另一方面,他被这困难吓住了。
“举。”他用杨屿的名字来求饶,刚刚死里逃生,他真的不想学了。
“什么举?”杨屿从他多次的重复中猜到了什么,“我的名字不叫举,再说,你没有资格叫我的名字。”
“不……举?”戚洲从他的口型中分析关键,“你不……举?”
“举什么举!我让你喊救命!”杨屿掐着他的下巴,逼着他看自己,“救、命,就两个字,有什么难的?”
戚洲听不见他的话,但是能看出杨屿的表情,他一定是生气了,眉头都皱起来了。头顶就是应急灯,红色将杨屿的脸映照得又凶,又不好惹。
尹生和李韩也吓傻了,杨屿的手劲儿好重,几下就捏红了戚洲的下巴,那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了他。
怪不得杨屿要戴一层硬硬的口罩,如果不戴上,他可能就会对戚洲做很危险很危险的事了。
杨屿慢慢地烦了。
没有人告诉他该如何教戚洲,他能做的,也只是通过让他看自己的口型来模仿。可是戚洲连正脸都不给自己一个,无论自己怎么去掰,他就是不转过来。于是,杨屿拿起旁边的本子,快速地写上一句话。
“你说话!你嗓子又没问题!”
果然是生气了,否则不会用感叹号的。戚洲委屈得看着那个感叹号,以前爸爸和秦清叔叔给自己留纸条,要是特别重要或者危险的事,他们才会用感叹号。
现在戚洲摇了摇头,写下自己的心里话。
“我说不了,我听不见所以说不了,杨屿我好害怕,晚上我把苹果分给你吃,让你咬脸脸,现在你不要欺负我了。”
“谁欺负你了!”杨屿看到字的刹那火气已经点燃,自己什么时候欺负戚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