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东玄殿回复,已经是寅时了。
夜色至最深,反而透出一股让人骇然寂静。
我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也没睡着,脑子里,一直盘桓着英景轩所说话。
当年北荒一战真相。
我哥哥沈可死。
我心中有几分凉意,又有几分欣然。
还好,还好我多留了个心眼,背着穆临简,向英景轩探清了事情前因后果。
也还好,我并未将诸事挑明了跟穆临简说。否则我袖手旁观,任由事态随他心意发展,说不定即将面临,又是一场别离。
从前事情,我真地努力去想过,可是除了梦里琐碎片段,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但我也知道,无论是作为从前柳遇,还是现在沈眉,我都无法再承担一场南辕北辙之分。
天明时,我要上朝听审。
此刻,我强迫自己闭上眼,即便只睡半个小时,好歹也可以养养精神,去应付朝堂上谈笑间可见刀光剑影,去应付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我送走景枫。
第二日秋光正盛。
我被带入乾坤殿之时,朝堂上气氛已经剑拔弩张。众朝臣分成三派:一派沉默;一派认为我论罪当诛;最后一派却认为我功大于过,又是大皇妃,所以可以免罪。
其实我并不值得这些人争吵得如此厉害。充其量,我不过是一根引火索,要牵出我女扮男装背后两桩事,才是真格。
若说这殿上,有一人真是为了治我罪而来,那便是景枫。
昭和帝如往常般,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茶叶盖,挑眉道:“那么依丞相意思,沈爱卿之女沈眉,不但无过?反倒有功?”
史棠略一拱手,又将方才言辞重复一番:“微臣以为,大皇妃三年为效力之举,姑且可以放作一边不谈。然而,大皇妃当时替兄长入仕,明知是死罪,却为保家人,视死如归。律法外,尚有人情在,大皇妃如此,亦是我朝之福气。况,退一万步说,女子入仕,在我朝并非没有先例,当年……”
史丞相所说这个先例,是我最后一张护身符。
两百多年前,瑛朝开,由于根基不稳,太宗皇帝驾崩,高宗皇帝继位后,有过一阵动荡。彼时还是凤媛皇后入仕,与高宗帝一起齐家治,才得以平定乱党,瑛朝也才迎来开后第一个盛世。
然而,若要借着凤媛皇后例子,来赦免我罪,那么满朝文武,尤其是英景轩,便必须认定一个事实——我沈眉便是大皇妃,且,很可能是未来皇后。
史丞相说出这话,即刻近乎所有人嘴都被堵上。
一时间,乾坤殿里鸦雀无声。
可还未等我长长地吁一口气,便有人站出来冷声道:“沈眉是与大皇子有过婚约,可若说她是大皇妃,这一点,还有待探讨。”说话人是史竹月,他端然站在我身旁,冷冷瞥了我一眼再转头看向穆临简,“我说可对,景枫二皇子?想必二皇子与尚书府沈家小姐,也是相识多年了吧?”
此言一出,忽起一阵喧哗。
穆临简是景枫事,到如今早已满朝皆知,可一直未有人捅破。今日捅破,却是为着当初我在北荒时,与景枫有过一纸婚约与一段情事。
景枫闻言,只淡淡看我一眼,并未作答。这一眼不置可否,更让上下官员疑云顿生。
其实他满可以矢口否认,史竹月袁安即便要做假证,也做不到他两位皇子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