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惊讶于秦时在短暂的沉默后接下了他的话,皇上抬起眼来,望向身旁坐着的秦时。
对方的表情没有发生多大变化,除了瞳孔深处的情绪,无关试探和好奇或则被迫,那只是关心和不包含丝毫坏意的倾听,就像在对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愿意成为他的树洞顺带帮忙有没有合适的办法可以解决问题。
就像是发生了强烈的化学反应,他拿手背掩饰地蹭一下两边隐约发烫变红的面颊,心脏扑腾扑腾的跳,浑身上下都灼热了起来,并不是经历太少而出现的大惊小怪,正是因为他经历太多,身为一国之君即使是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必须掩埋着不能见光,长此以往逐渐脱离了人的正常生活习惯,形同一个符号,只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贾总管、辛延盛是他的左膀右臂可伴君如伴虎又哪敢太过于走近呢。
唯独这个人,不知道是胆大包天还是神经粗大得像个傻瓜,一点也不在乎这么深入的问会引来什么样子的可怕后果,只当他很需要找一个人来倾诉心里的苦闷,所以就自愿地来了,此时此刻坐在身旁一脸认真的听着。
他很想要摇头说没什么,但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这个黑漆漆的夜晚太过孤寂、又也许是这簇燃烧得热烈的火堆……好多年没有打开的话匣子慢慢地开启了一条细细的小缝隙,唇轻微地动动,上面蒙灰的心里话说出来仿佛吹走了一层显露泛黄回忆。
“……皇室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亲情存在,不管是看起来多么亲近的兄弟还是父子,在巨大的欲.望和权利的面前全都不值得一提,我以前说过吧?年纪最小的我上面有很多的哥哥,十几岁、二十多岁、四十多岁,过生辰的时候每一个人都送了相当漂亮精致的礼物,笑脸相迎地举起来抱抱亲亲。”
“可就是他们里的其中几个暗地里收买了奶妈,在我的饮食里面下了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每天每夜直到终于被发现,而我已经是落下病根无法根治了,他们爱我吗?想来有时候是有一点的,他们恨我吗?这也是肯定的,多了一个新兄弟就是多了一个竞争者,若是长大,带来的麻烦并非一星半点,所以要趁还在萌芽的那段时间连根拔掉。”
“说不恨他们是假的,但扪心自问,若是换作了我会不会这样做呢?无法回答,只是那些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渐渐的远了,再追忆也得不到答案,你也无法问死人问题不是吗?”他笑了一下略微苦涩,发丝落在额间,撩了撩但依然靠着耳后根掉在了肩膀上,软软的掺杂一根不明显的半黄半白色,秦时这才注意到他的脖颈后面的发丝已经有很多萎白了,仿佛在消耗着身体里的生命力。
讲得太久忍不住掩嘴咳嗽几声,原本稍微有点血色的面容又退回来了苍白,回忆太勾人,一旦陷进去便好像永远不能停下,“人的一辈子不能放下的死结有很多,区别仅仅在于是崭新的还是陈旧的,我至今也没有办法毫无压力地面对丞相,就像不知道到了现在他对我是否心里还存有怨恨。”
“你是说辛延盛?”秦时问。
长靴旁边有小东西在乱动,皇上看见一只胆大的小兔子试图爬上膝盖,去抢他手里的馕饼,奈何个子不高宛如在爬越高耸入云的泰山,揉了揉毛绒绒的小耳朵,撕下来一条放低,还没等耷拉在地上就立刻被咬走了,一蹦两跳,高兴得身子在半空中扭动,只是还没有高兴多久就被伙伴们嗅见味道开始集体抢食。
见此情形,他无可奈何地笑笑,愉快的情绪很快就在不怎么想要重温的回忆里融化了,黏糊糊的沾着地面,拉起来只会震动整个世界好似翻江倒海。
“是啊,看不出来吧,他是如此的忠心耿耿,曾经却完全不是那样子,反而恨不得马上就杀了我,把尸首吊在城门上暴晒直到腐烂断掉脖子,但我不会感到愤怒,因为若是发生了也是我咎由自取。”
秦时忽然说:“你不是那种会伤害别人的人,一定是之前发生了什么,辛延盛才会这样。”
他自嘲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们根本没有非常亲密,从何说起?用不着这样安慰,我就是那种人。”
秦时说:“我相信以辛延盛容不下丑恶的性格,他选择的人不会是差到想要伤害别人就伤害别人的人,他会辅佐你也肯定是下了决心的,这件事情一定不是你的错,是父亲还是兄弟的缘故?”
皇上还是喃喃细语道:“是父亲还是兄弟有什么分别呢,有着血缘关系的我难道可以找借口躲避吗?终究要有一个人来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