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一刻,他离死亡、离自由,如此之近。
美貌的实验品闭了闭眼,调匀了气息,踩着靴子走出了房间,他没有用立即逃跑的姿态——太过引人注目了,走不出教堂就会被巫师们一个巫术捏爆脑袋。
在阿诺因的生活环境之中,往往认为巫师是一群操纵着非凡力量的异端,强大、恐怖,而且傲慢。他必须让自己比拟这种傲慢。
兜帽遮住脸庞,只露出一个白皙瘦削的下巴,和一双微抿的淡红双唇。下颔线条漂亮得如同神明亲手雕刻过,让人一眼望过去就觉得“他一定很好看”。但这种先天与后天混合的美貌,让阿诺因常为此惴惴不安。
他快步前往声源的来处,那是离开圣妮斯大教堂的必经之地。但他毕竟太久没有走路过了,再快也有限,在穿过几个布满尸体的地点之后,他才迈入冲突的根源之地,就被一把拉住了手臂。
阿诺因猛地转过头,心跳几乎要跳出喉咙里,他自己都能瞬间感觉到血液倒流、肌肉立即僵直。而握住他的人不是见过的牧师、也没有穿洁白的袍子,而是跟他一样漆黑斗篷,露出半张属于女性的、柔美的脸庞。
“快撤。”她说,“菲尔克斯老师在拖延时间,老师让全员撤离——教会的增援要到了!”
阿诺因一言不发地随她快步疾走,两人穿过的地方离巫术、圣光术碰撞爆炸的地区要远一些,显然迂回地选择了路线,而与此同行的还有其他的年轻巫师。
一众黑袍子匆匆地行过圣妮斯大教堂的光洁地面,教会待销毁的无用实验品混杂其中,沉默而无声地随黑袍子们离开教堂……众人声息很低,几乎也没有什么人说话,即便是有交谈,交谈的内容更是听不懂。
在持续的沉静和错乱的脚步声之中,身后的声源地猛地震起一声巨响,圣光审判的辉光从天而降,直直地盖下来。这种级别的圣光术,阿诺因听前奏的光因子爆破声就能听出来,他察觉到拉着他手臂的女巫身形一顿,咬着牙道:“走!”
在圣光审判落下的瞬间,随行的十几位巫师已经离开了教堂建筑群,而雪白的穹宇盖顶上,圣光审判被一道幽暗漆黑的洞逐步吞噬,阿诺因心有所感般地瞬息回头,见到漆黑圆洞的背后,立着一个穿着黑袍、戴着眼镜的巫师,正在翻动手里的书——随后,更强烈的圣光将他吞噬——
他立即收回视线,心脏却在极度地震跳。
黑袍子们有不少人也回头望过去,阿诺因甚至听到有人哽咽地叫了一声“老师”,但巫师们同样没有耽搁的时间,他们匆匆地穿过教堂四周的建筑,最前端的那位巫师施展了一个巫术,这群人在迷曲之都穿行,就像是不会被人看到一般集体隐身,没有惊动任何平民,也因菲尔克斯老师的拖延,顺利甩掉了教堂的增援。
“绕过迷曲黑暗森林之后,我们休整一下。”女巫低声跟他道,“清点一下人员。教会的血债,我们迟早要清算。”
她说得简短快速。
阿诺因只是沉默点头,心跳声却一直没有平复下来……清点人员?他这么个身份混在其中,巫师一定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的,教会的本质他早已不信任,而巫师们长久熏陶渲染的形象,跟恶魔的代表也相差无几,两边都能轻而易举地弄死他。
于是,就在女巫松开他而去前面帮忙时,他刻意放慢速度拖到尾巴,慢慢掉队,最后卡着末尾黑袍子的视野,在天色从昼入夜,渐渐昏暗时,阿诺因进入了迷曲黑暗森林。
粗糙的皮靴已经把脚给磨破皮了,走路时都泛着痛。黑暗森林之中树丛茂密,野兽横生,也实在不是一个生活的好地方——但无论是黑斗篷还是白袍子,他都对此有一股深入骨髓的畏惧,对可以左右他人生命的力量充满畏惧。
没有寻找他,无论是因为情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那群巫师不可能再掉头了,现下教会的增援一定在封锁迷曲之都、并搜捕他们。阿诺因坐在一颗大树旁,借着最后一点余光,脱下皮靴看了眼脚上的磨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