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洛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曾经以为, 自己已经离家十年,即使重逢, 自己也足以能够平静地面对他的“家人”。
但是他现在发现, 自己还是做不到。虽然拒绝借给他们钱的时候, 他冷静到几乎无情的地步,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站在小巷里面, 江文洛却止不住想:那个男人,他的爸爸就要死了么?
无论什么癌症,到了晚期的时候, 人都已经不成样子了,只剩下薄薄一层皮包着骨,整夜整夜地疼痛呻吟, 丧失生之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江文洛想, 我爸爸也是这样么?
像书里写过的一样,在最后的关头, 会觉得被子非常重, 几乎要将人压扁。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离了, 让江文洛透不过气来。
虽然平时不会去提,但是江文洛也不是不怨恨的。
念大学的时候,室友都是爸爸妈妈送过来, 为孩子带一点特产,只有江文洛自己孤身一人,提着很大的行李箱, 礼貌而畏缩地对着同学的家长道谢。同学假期都会回家,江文洛只能一日复一日地打工,赚出下一个学期的学费。
街上挂着的红灯笼红的刺眼,而江文洛只有跟梁耀文在一起之后,生命中才真正有着“年”的定义。
旁人热闹团聚,即使有人是扯着一层“装腔作势”的面皮,江文洛也仍然很羡慕。
但是江文洛知道他父亲快死了的时候,却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他童年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的好来 那也是他这一生,所感受到了唯一来自于父母的亲情。
即使它单薄又短暂。
江文洛叹了一口气,突然再次想念梁耀文,听他说“没关系”,又一遍遍地告诉他“不是你的错”。
真是一只活得清醒的章鱼。
江文洛又笑了一笑,在医院门前拾阶而上。
现在那只章鱼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江文洛出门之前,思考了一下,将吴卿给他的小叶子们洒到了水里面,梁耀文也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