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南一瞬间竟然觉得受宠若惊,他动也不敢动一下,耐心地体会着这一丝困意的美妙。
疲惫到极点强制的睡眠和自发的困意真的是两种东西。
但困倦就是你不找他他自己出现,你一找他他就躲起来不见的东西,宗南苦笑一声,抬头一看,陶苏安已经被他,或者说是被余平安慰好了,遭受过的阴影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影子,他笑着和余平道谢,阳光灿烂,眉眼弯弯,棕卷发俏皮地在他耳边垂落,那种眼神,敬仰又信任,肉眼可见,他对余平越加亲近了。
宗南见过很多人这样的眼神,普通老百姓对警察总是抱有一份尊敬,但像是陶苏安这样纯粹的、全然的信任很少,好像警察对他说不怕,他就不怕了,警察告诉他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他就当真把这当做过去了,把遭受过的伤害剔除出去,带着善意和开朗地生长。
被这样看着,会让被看的人觉得生活美好,就像余平一样,忍不住挺起胸膛,觉得心头火热。
宗南摸了摸鼻子,“这小子……”
他都有些嫉妒了。
得到安抚后,余平将陶苏安送进了浴室,自己在外等着。他的目光四处转着,和宗南对上了目光。
宗南压了压帽檐,浴室里突然响起一声叫声,是陶苏安的声音。
他们两人神情一变,拔腿就往浴室冲去。下一秒,浴室中冲出来一个挂着相机的男人,仓促地撞开余平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余平极限转向,快步追了上去。
宗南去了浴室,隔间里面,陶苏安脸色煞白地拿着花洒,看他进来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是我,”宗南摘去了帽子,举起手平复着他的情绪,“我们昨晚见过的,宗南,你还记得我吗?嗯?”
苏安呆呆地看着他,猛然清醒了一样放下了手中花洒,“……哥哥。”
宗南敏锐地捕捉到了几分不对,可是这些不对就像是混入水中的涟漪,乃至他还没有抓住,一瞬就已消失不见。
宗南拿过一旁的浴巾裹在陶苏安身上,带着陶苏安走到沙发上坐下,他顺着男孩脊背,让他快速平静下来,“出了什么事?”
苏安嘴唇发青,他低着头,“我正在洗澡,旁边的隔间里突然探出了一个摄像头,我吓了一跳,拿着花洒就喷了上去。”
宗南语气冷静,看出陶苏安在发抖之后,抬手握住了他的双手。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即便是洁癖患者也不会排斥,“嗯,你做得很好……反应的也很及时,现在已经没事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陶苏安慢慢平静了下来,宗南揉了揉他的头发,听见他气弱地道:“刚刚那个,是凶手吗?”
宗南淡淡道:“如果是就好了。”
苏安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埋头揪着手指,装出一副受到惊吓后的单纯男大学生模样。其实也不需要装,他此时就真的受到了惊吓。苏安心里翻江倒海,刚刚在看到那个偷拍者时,他的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片段。
“他”在衣柜前弯腰脱掉泳裤,发现了不远处藏起来的偷拍“他”的镜头,苏安看到“自己”冷静地垂下眼,当做没发觉一样地被拍去了照片。
——正是凶手给他发来的偷拍图的那张照片画面。
这张图不是昨天拍的,而是很久之前拍的。这并不是让苏安被吓到的原因,他震惊地发现,这个回忆在最开始,并没有出现在原主的记忆中。
宗南正在查看着偷拍者躲避起来的位置,那是一间锁起来的隔间,淋浴坏了,游泳馆干脆将这里当成了杂物间,放满了洒扫用品和旧的花洒。苏安抱着自己,趁着他没注意,重新理了一遍原主的记忆。
完美无缺,毫无破绽。陶苏安就像是一个生活在伊甸园的精灵,他人生中遇到过的最糟糕的事就是父母出了事故双亡,但即使是这样——在之后无父无母的日子里,他也没有遇见过任何的困难和坎坷。即便是有人搭讪、有人觊觎,陶苏安也从来没被这些人伤害过。
所有的记忆都是阳光的美丽的干净的,好像刚刚那一幕突兀的回忆只是苏安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系统正在重新扫描原主的记忆区,有脚步声走进,苏安抬头,自然而然地红了眼眶,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哥哥,你发现什么了吗?”
“我发现这个游泳馆,你以后别来了,”宗南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它和你犯冲。”
陶苏安勉强地笑了笑,鼻尖红红,他的肩头红了一块,应该是刚刚拿着花洒喷偷拍者时调高了水温,又不小心伤到了自己,“我以后不来这里了。”
纵使宗南再铁石心肠也不由软了几分,“偷拍这种事情,我们不会让它在你身上再发生一次。”
陶苏安低着头,讷讷道:“谢谢……哥哥。”
系统的声音同时响起:“宿主,原因已查明。原主在父母双亡后刺激过大,产生了另外一个自我保护的人格,”它停了停,“主人格并没有副人格的记忆,如今副人格已消失,您也只有主人格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