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没有僵硬,也没有长毛,更没有含着尸毒的指甲和发青的面色。何陶生不是旱魃,村民们却惶恐地道:“就是他!”
哪有人死了两个月还能是这种样子?所以一定是他!
何陶生的尸体被放在了干裂的土地上,村民们拿好鞭子和棍子,愤怒地冲何陶生身上落下,死尸的血污和碎肉崩了一地。何母目眦尽裂,突然挣脱村民往前冲去,“我要和你们拼了!不许动我儿子!!!”
她猛得扑到何陶生的身上,一个钉耙没收住,直接砸到了她的身上。何母身上的血淹没了何陶生的口鼻,何母头一歪,没了气。
苏安一抖,这时才发现何母身上的衣服极其眼熟,这种二十多年前男女皆用的款式,正是他初来洗井村的那日穿的衣服。
原来这就是何陶生缠上他叫他妈妈的原因。
何父牙咬得咯吱作响,他恨得双手发抖,红着眼睛也扑了过去,拿起一块石头癫狂地往村民脑袋上砸,“我杀了你们!”
村长躲在后面,连忙道:“他们夫妻俩都被旱魃迷了心智,已经不是人了,快!给他也驱驱邪!”
何父最终被活活打死,就死在何陶生的身边。
父母两人的鲜血,如死亡那日的河水一样将何陶生淹没。鲜血被饥渴的土地吸走,恨意和怨气催生着邪物的诞生。
村民把何陶生五马分尸,又把一家三口随意埋在了村西头对面的山上。苏安眼睁睁地看着黑色邪气在山头上方盘旋,看着一场又一场的大雨让洗井村的村民从狂喜变得惊恐。
连绵不绝的雨水,演变成了另一场灾难。村民们又开始想办法来阻止洪涝,同大旱时就“打旱骨桩”一样,他们把村里的小姑娘扔进了河里,名为献祭龙王。
村里每死一个小姑娘,阴气便加重一份,雨水却没有停止。
村民不懂这是没用的法子,一个不行,他们就认为是因为人数还不够,于是两个三个,八个九个……从河里捞上来的死尸越来越多,随手扔在村西头的尸体腐烂,成了杂草野花的肥料。
浓重的阴气催生着鬼王的出世,鬼王的恨意引起了其他冤魂的恨意。
于是河里死去的溺死鬼们,开始从村子里找人做替死鬼,解放自己,托生投胎。
村民终于害怕了,他们担心下一个死去的就是自己。特别是曾经把自己家的女儿推出去的人,更是怕的寝食难安。
村民们不得不涕泪横流地发誓,一定会找到人给河里的女儿们当替死鬼,而且每顿饭都会给她们上香赔罪,只想让溺死鬼别来杀他们。
洗井村逐渐变成了一块邪地。
盘踞的阴气和凶煞让这片地方白雾笼罩,滋养着一切邪物,死去的人开始诈尸,僵尸接二连三的出现。
百来户的村落竟然渐渐变得只有几十户,在村里的人口死到一百一十八口人时,被仇恨和阴气包裹二十年的何陶生,重新睁开了眼。
苏安就守在坟墓的边上。
阴风呼啸,黑枝晃荡。
可怖的、如稠黏雾气的气息笼罩皮肤每一个毛孔,山上百物避让,悄然无声。
何陶生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他的身体已死,灵魂却随着时间已长大成人。何陶生站在坟包上,鬼气森森,恨意滔天。
这是何陶生真正的模样。
暴戾、危险、随时都会癫狂。
苏安看得本能害怕,但又想哭了。他埋在膝盖里,短短地看完何陶生的一辈子后,他觉得心疼。
太惨了,怎么会那么惨?
他哭得一抽一抽,但是忍不住,江笙怎么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惨?
明明上个世界,他们那么甜蜜。他本以为江笙在这个世界可以睡个好觉,可以什么都不怕了。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苏安也没想到,他哭着哭着,竟然越哭越难受,越哭越来劲。
在以前,苏安其实不是会用眼泪发泄情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