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之后,拾陆并未马上死去,而是在地上煎熬了很长一段时间,整个身子浸泡在逐渐温凉的血泊里,体温才形同酷刑一样缓慢将至冰点。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拾陆是队伍里的乐天派,又弱又看不懂人脸色,这样一个家伙却总能活跃气氛。

有他在,队里就不会太过沉闷。

拾陆很怂,见我跟见到天敌似的,说个话都要带敬语,还不敢亲近我和玖,我稍微板起脸就吓得恨不得遁逃千里。嘴上说着“壹姐”“伍哥”“玖妹”,只有“伍哥”那声最自然。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怯懦的家伙居然会两次做出自杀式举动,两次都为了救人而不是自保。

图什么呢?你说,图什么?没有我们你完全可以投靠苏亦白,以你的才能,他欢迎都来不及。

血从他七零八落的伤口蜿蜒,在地上汇聚成深深一滩,渗进泥土里,连青草都冒出血腥味。他的头朝向东方,那是我们营地的方向。

手指沾血,在地上写下三个字:李长龚。

这是拾陆的名字。

“晚安,李长龚。”我不嫌血腥气,将身体冰冷的他从血泊里抱起来,伍一瘸一拐地跟在我身后,垂着眸子,口中轻声默念。

“做个好梦。”

如果人有下辈子,就投个好胎,别投到玄武国跟斯特国自找麻烦。该怂的时候怂,该莽的时候莽,不要重蹈这辈子覆辙了,傻小子。

我将李长龚放到苏亦白身边,先替缝好伤口,擦干净血,身上没有帕子,我只好用袖子擦。

“给。”伍递了块布,我看眼他□□的上身,沉默半晌,终是接过了。期间陆似乎想凑过来,可对上伍阴沉的双目时,欲言又止地待在原地。

等我揩拭完,手上的布潮透了,湿淋淋地沥着血,我手上身上也全是铁屑味。

苏亦白的尸体不用我打理多少,这麻烦的家伙死得很体面,就只这种时候比较省心,只要擦净溅到脸上的血就好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伍突然说,“我谁也保护不好,作战时昏迷,害得你和小玖身负重伤,连救人都赶不上。”

我想了想,点头赞同:“确实。”

伍苦笑,不吭声。

“你杀人比不过陆,造器比不过拾陆,救人比不过玖,布局比不过我,这么一看,你是挺废的。”看着伍逐渐低下去的脑袋,我灿然一笑,双手捧起他面颊,在他脸上留下两个血手印,“可是啊,没有你,我们就全没了。”

“你以一敌二,关键时挺身而出,护我们所有人,最大的攻击、最重的伤都由你来承,没有人能代替你的位置。”

“何大壮,每个人都有不足之处,不要盯着短处而忽略长处,你比想象中优秀得多。”说到这,我心中自嘲,真正没用的人就在你前面。

我才是那个什么也做不好的人。

“你是我们的雨伞。”

伍怔怔地看着我,失神片刻,他稍稍退开一点,“你说的话就和我弟弟一样,做别人的伞……我根本不够格。”

我自动忽略后半句话,收回手:“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何大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