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
她单身上路,哪来的父兄?
这是在提醒她,以及打她主意的人。
笑了笑,起身。
拨开人群,跟了上去。
何情出了城,发现少女还跟在身后,不由驻足。回过身,眼睑垂下:“姑娘,你到底有何事?”
韶音有什么事?她什么事也没有。
他看上去什么都不需要。虽然过得不富足,但是自给自足,他自己很满意。
她的出现,对他是一种打扰。
真的吗?
“我要去看你住的地方。”她背着手,慢悠悠走在蜿蜒的小路上,擦过他,往前方走去。
何情看出她的执着,抿了抿唇,抬起脚步。
他家里没什么好看的。她看过之后,就没兴趣了。
何情的家在十几里外的一处山脚下。
他一向步行来去,今日也不例外。韶音出门没牵马,也跟着他一起走着。
“姑娘——”
他正要劝她,不要吃苦头,走这一趟无意义的路。才刚开口,忽然她定住脚步,弹指朝路边草丛里弹去一道劲风。
“噗。”隐约一声闷响。
她打中了什么?何情惊讶地想道。
就见韶音往草丛方向奔去,弯腰扎进去,拖了一只灰毛野兔出来。
“会烤兔子吗?”她倒提着野兔的后腿,转过身看着他,一脸兴高采烈地问。
何情的嘴巴张了张,忘了刚刚的话,点点头:“会。”
“等下就拜托你啦。”韶音笑道,将野兔扔进他背后的竹筐里。
何情顿时欲语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弯腰从路边扯了几把野草,搓成绳子,拎出野兔,捆好四肢,又扔回去。
日头越来越高,快到天空正中时,何情的家终于到了。
远远就看见一间门搭得厚实的茅草屋,结实厚墩,既能遮风也能挡雨。
茅草很新,应当是刚翻新不久。盖得有点矮,进门需得弯下腰。
屋前有几块地,田垄分明,打理得整齐有序,分别种着白菜、丝瓜、萝卜等。
走近了,能看到院子里支了个架子,上面吊着一口瓦罐,约莫是他做饭的家什。
韶音打量几眼,回头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何情摘下竹筐,抿了抿唇:“请。”
客人都到家了,不让她进屋,难道站在院子里吗?
韶音走进茅草屋。跟她预估的一样,门很矮,她的个头都需要低头才能进去。
窗子开得不大,屋子里有点昏暗,过了一会儿才看清里面的摆设。
当门是一张方桌,应当是他自己打的,没有上漆,呈现木料的纹理。桌边是两个木墩,应该也是他自己砍的,形状并不圆,但还算光滑。
再里面是一张单人床,瞧着并不长,以何情的身高睡上去,两只脚应当是垂在外面的。
靠窗的地方放着一个简易的木架,上面搭着瘪瘪的米袋子。
“家贫。”门口一暗,何情弯腰走了进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包涵。”
韶音转身,仰起脸笑道:“原来你喜欢归隐田园的生活。”
粗茶淡饭,布衣素食,他也能过得安然,自得其乐。
何情看着她灿若春华的笑脸,不禁一怔。少女身着红绫,乌黑油亮的长发梳成漂亮的样式,点缀着金钗与红宝石,看起来体面又高高在上。但是,她脸上没有丝毫嫌弃之色。
从来都是昏暗潦草的茅草屋,因为她的不在意,仿佛也没那么简陋了。
他收回神,垂眼说道:“算不得归隐。”
有能耐的人离群索居,叫归隐。他这样的人,只能叫做买不起房子。
“那你是喜欢宁静的田园生活?”韶音从善如流,改口道。
这次何情点点头。
那些打打杀杀的生活,他不配。
像他这样武功不高,心计浅拙的人,安安分分地做个平民百姓就是了。
“我去煮饭。”他别过眼,去拿木架上的米袋子,他是来拿米的。
韶音跟在他身后,走出屋子。但在檐下站定了,整个人处在荫凉中,随性蹲下,看着青年淘米,煮饭,然后提了刀,去杀兔子。
“你少个锅。”目睹他杀完兔子,韶音看了看还没煮好的米,“如果你再架一口锅,就能一边煮米一边做菜了。”
何情顿了顿,说道:“不少。我给你做叫花兔。”
做叫花兔,不用锅。
韶音笑眯眯道:“你没有锅,只能做叫花兔。但如果你有锅,可以做炒兔子,炖兔子。往锅里刷一层油,把切成块的兔肉往锅里一倒,滋啦——不一会儿,香气就爆出来了,喷香扑鼻。”
何情垂下眼睛,走到菜地里,掰几块白菜叶子,包裹在兔子身上。
应该用荷叶包的,但是他没有。
“归隐田园,图的是安然宁静,心旷神怡,悠闲舒适。如果不能吃到满意的一口,多没滋没味啊!”只听她感慨道。
何情没接话。
“你还应该垒个圈,养几只鸡。想吃鸡蛋吃鸡蛋,想吃鸡肉吃鸡肉。”她又说道,“这样你卖菜回来,喝口酒,吃一口香喷喷的鸡肉,如果外面下着雨,可以一边赏雨,一边吃喝,饱足后往床上一躺,美美酣睡一场。”
何情正用泥巴裹兔子,闻言动作顿了顿,一时心情复杂难言。如果他生活在现代,他会将这种心情叫做“槽多无口”——
是他不想买鸡养起来吗?是他买不起啊!
喝酒吃肉的生活,是他不想过吗?是他过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