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叙述到两处经过之际,古托才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一次,是讲到小宝死的时候的情形,说到苏安知道了盛远天所说的那句话,是“勒死你”之际。第二次,是说到盛远天夫妇,在石屋中,要苏安去弄那些古怪东西时,古托不但惊呼了一声,而且道:“他们……他们要烧死自己!”
苏耀南忙问:“你怎么知道?是为了什么?”
古托却没有回答,只是挥着手,示意继续讲下去。
等到讲完,古托的样子很难看,口唇在不断颤动着,可是又没有声音发出来。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原医生,我的事情,请你代说一下,好不好?”
原振侠迟疑了一下,古托已经道:“什么都说,包括我腿上的那个洞!”
他一面说,一面挣扎着,吃力地要去捋起裤脚来,给他们看他腿上的那个洞。苏氏兄弟互望着,神情惊疑,他们都不知道“腿上的一个洞”是什么意思。
原振侠制止了古托的动作,道:“好,我来讲,等讲到的时候,再请你……”他作了一个手势。
古托闭上了眼睛,神色惨白。
而原振侠就开始讲有关古托的事。
苏氏兄弟听得目瞪口呆,苏耀南不断喃喃地道:“巫术!巫术!”
苏耀东摇头:“可是,古托先生并没有得罪任何人啊,谁在他的身上施了巫术?”
原振侠一面在叙述古托的事,一面也在听他们低声议论。这时,他听得苏耀东这样讲,心中陡地一动,只觉得遍体生凉,一时之间,竟然停止了叙述,要定了定神,才能继续说下去。
原振侠在那一剎间所想到的是:古托的一生,绝没有招惹任何人向他施巫术的可能,可是他腿上的那个洞,却是这样怪异!如果肯定了那是有人施巫术的结果,那么,是不是施术者心中的怀恨,到了极点,而古托又和被施术者怀恨的人,有深切的关系,所以才连带遭了殃呢?
如果这样设想成立的话,那么,第一个中巫术的人是谁?是盛远天?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不可解了。
等到原振侠把有关古托的事讲完,苏耀东已首先叫了起来:“请阿爸来!古托先生毫无疑问,是盛先生的儿子,一定是!”
原振侠道:“我也这样想过,可是怎样解释孤儿院中长大一事?”
苏耀东答不上来,苏耀西道:“我们不必猜测了,我看,图书馆中只准古托先生阅读的那些书籍之中,一定有着答案!”
这时,五百的生理盐水已经注射完毕。古托虽然依旧脸色苍白,但是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时间也已经接近天亮了!
古托缓缓地道:“我想也是,三十岁生日,那律师来找我,如果在我身上没有什么怪事发生过,我根本不必知道世上有一个图书馆叫小宝图书馆。但在我身上有怪事发生过的话,我就得到那张卡,有权来阅读那批书。可知那批书,对我有极大的关系。”
苏耀东望着古托:“你觉得可以走动么?”
古托惨然一笑:“不能走动,我也立即要爬去!”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手背撑在床上,臂骨发出格格的声响来,可知他身子虚弱之极。苏氏兄弟过去扶他起来,吩咐仆人送来补品。古托只是随便喝了两口,穿上了衬衫,提着外套,虽然每跨出一步,身子就不免摇晃一下,可是却不要人再扶他。
等到他们全上了车,苏耀南才问:“古托先生,何以你听到盛先生死前的准备,就知道他们一定会烧死自己?”
古托沉默了一会,才道:“他们要用自己的生命,使得一种恶毒的诅咒失效,就必须烧死自己,才能产生那种对抗力量。”
古托的话说得虽然简单,但是已经够明白了。可是听得古托这样说的人,却都有一种陷身虚幻莫名的境界之感。
他们全是受过高等现代化教育的人,对他们来说,巫术,咒语,那只不过是传说中的现象,是一种实际上不存在的东西。
可是,如今,活生生的事实却摆在他们面前;和他们的知识完全相违背的现象,就在眼前。那种心境上的迷惘和彷徨,就像是一个一辈子靠竹杖点路的瞎子,忽然之间失去了竹杖一样!
他们也更同情古托,因为他们还只是旁观者,已经这样失落和不知所措,古托却是身受者,心境上的悲痛、彷徨,一定在他们万倍之上!
古托在说了之后,四个人都不出声,古托又道:“这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苏耀南道:“我不明白,这是很矛盾的事。再恶毒的咒语,也不过使人死而已,要使这种咒语失效,反倒要牺牲自己的生命,而且是自焚致死!这又是为了什么?好象没有法子讲得通!”
苏耀西苦笑了一下:“讲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古托的喉间发出了一下声响,像是要讲话。但是当各人向他望去之际,他却又不出声,只是口唇还在不住地发颤。
原振侠道:“我看一定有原因的,或许是原来的诅咒实在太恶毒,如果不用这种方法令之失效的话,怕会……会使灵魂都受到损害?”
古托陡然叫了起来:“事情已经够复杂的了,别再扯到灵魂的身上好不好?”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对,其实,我看小宝图书馆中的藏书,一定可以解释这许多复杂的事。对不起,我想下车,先回去了。”
古托立时望向原振侠:“原,你生气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伸手在古托的肩头上拍了一下:“当然不会,古托,我们是朋友,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古托望了原振侠片刻,才道:“这是你答应过的!”
原振侠慨然道:“答允就是答允!”
古托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道:“那就请你一起到小宝图书馆去!”
原振侠的神情,十分为难。
原振侠的为难,是有道理的。古托已和苏氏兄弟相遇,他们之间,可能有着极深刻的关系,而他,只不过是古托偶然相遇的朋友。
而且,在到了小宝图书馆之后,古托有权看的那些书,可能牵涉到极多的秘密,不能大家一起看。那么,去了又有什么作用呢?
不过这时古托既然这样要求,原振侠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在驶向小宝图书馆的途中,苏耀南说了最多的话,提出了很多问题。但这些问题,全是原振侠早在自己心中,不知问过了自己多少遍的,根本没有答案。
车子在图书馆前停下,五个人一起走进去。值夜班的职员,看苏氏三兄弟在这样的时间,同时出现,有点手足无措。
苏耀西向职员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忙碌,就带着各人,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当他们经过大堂的那些画像之前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向那幅初出世的婴儿画像,望了一眼。
他们都不出声。因为在酒吧中找到古托的时候,古托是赤着上身的,古托在接受盐水注射的时候,也赤着上身,所以,他们都看到过古托胸前的那块胎记。
那画中的婴儿,就是古托。这几乎在他们的心中,都已经是肯定的事了!
问题就是,画中的婴儿,究竟是盛远天的什么人?
到了苏耀西的办公室之后,他先打开了一扇暗门。那暗门造得十分巧妙,要接连按下七个按钮,才能使之移了开来。
在暗门之后,是一具相当大的保险箱。苏耀西转动着键盘上的密码,道:“自从我当馆长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开启这具保险箱。”
号码转对了之后,他在抽屉中取出钥匙,开了锁。保险箱的门,显然十分沉重,他要用很大的气力,才能将之打了开来。
人人都以为,保险箱打开之后,就可以看到编号一到一百的书本了。在这以前,各人的心中也都在疑惑,觉得再珍贵的书,也不必保管得那么妥善!
但是,保险箱打开之后,各人都呆了一呆。因为他们看不到书,他们看到的,是一只相当大的金属盒子,足足占据了保险箱内的一半。苏耀西招了他二哥过来,两人一起把那金属箱子搬了出来。
那金属箱子一望而知,是用十分坚固的合金铸成的,放在地上,到人的膝头那么高,是一个正立方形的箱子。
苏耀西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可供打开的地方,只有在一边接近角落部分,有一道缝。在这道缝的附近,刻着一行字:“开启本箱,请用第一号贵宾卡”。
苏耀西“啊”地一声,后退了一步,把那行字指给古托看。苏耀南道:“嗯,那张贵宾卡,原来是磁性钥匙。要是遗失了的话,恐怕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打得开这只金属箱了!”
古托一声不出,只是紧抿着嘴,取出了那张贵宾卡来。当他把贵宾卡向那道缝中插去之际,他的手不禁在发抖!
他心情紧张是可以理解的,他期望他身世的秘密,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怪事,都可以通过打开箱子而得到解决。要是万一打开箱子来,里面什么也没有的话,古托真是不知怎么才好了。
由于他的手抖得如此之剧烈,要原振侠帮着他,才能把那张贵宾卡完全塞进去。塞了进去之后,发出一阵轻微的“格格”声响,那只箱子的箱盖,就自动向上弹高了少许。古托一伸手,就将箱盖打了开来。
那只箱子,自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内中装有强力的电池,使得磁性感应箱盖弹起。
古托一揭开了箱盖之后,只看到箱内有一个极浅的间格,上面放着一张纸,纸上整齐地写着几行字。苏氏兄弟一看到那几行字,就发出了“啊”的一声,原振侠向他们望过去,苏耀南低声解释着他们的惊讶:“这是盛先生的字,我们看得多了,认得出笔迹。”
原振侠已看出,那几行字是西班牙文,古托盯着看,旁人也看到了。那几行字是:“伊里安?;古托,我真希望你看不到我写的这几行字,永远看不到。如果不幸你看到了,你必定得准备接受事实。所有的事实,全在这箱子之中,是我亲笔写下来的。当你打开箱子的时候,不论有什么人在你的身边,都必须请他离开,你一定要单独阅读这些资料。孩子,相信我的话,当你看完之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叫你!盛远天”在署名之后,还有日期,算起来,那日子正是古托出世之后一年的事。古托发出了一下十分古怪的声音,一下子把那个间格提了起来,拋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