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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真的,所有婴儿,看起来全是差不多的,红红皱皱的皮肤,紧闭着眼睛,没有多大的分别。就算有分别,也无法根据一个婴儿的面貌,推测到长大之后的面貌来。
那两个记者的工作相当认真,他们又找到了当时,二十多年前初生婴儿房的主任护士。主任护士的记忆不是很好,对着好奇的记者茫然道:“不记得了,不记得是什么样的人把婴儿抱走的了!”
于是,在这两位记者的笔下,就出现了“神秘的女儿”这样的名称。因为无论他们如何深入调查,都无法知道这个离开了医院的婴儿,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个婴儿,若是失踪的话,尤其是林永兴这样显赫富豪的女儿,应该是会引起轰动的。但是林永兴一点也不追究,旁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有林夫人的娘家,几个长辈问过几次。记者也找到了林夫人的一个表舅父,这个亲戚述及了当时的情形:
“阿英(林夫人的名字)难产死了,自然大家都很难过,丧礼举行得十分风光。在丧礼上,没有看到婴孩,永兴说,孩子太小了,不适宜带出来。
“丧礼举行完毕,我们几个亲戚商量着,要看看孩子,派我去说。永兴一听我提起,就一板脸,说:‘孩子就是孩子,有甚么好看的!’虽然他说得不近情理,可是……可是!”这个亲戚的神情有点忸怩:“我们都……要靠永兴在工作、生活上资助,所以也都有点怕他,我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又过了一个时期,我再问起孩子,永兴说,已送到外国去叫人抚养了。从此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她,是的,应该说,我们亲戚之中,没有人见过这个孩子的。三年后,永兴胡里胡涂失了踪,我们亲戚才又想起孩子来,一打听,才叫玄,根本没有人知道孩子在什么地方。永兴根本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孩子送到哪一个外国去了,只知道是他的一个跟班送走的。那跟班我倒见过两次,阴森森的,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不知道为什么永兴喜欢他,一刻也离不开他似的。
“是的,永兴本身什么亲戚也没有,不是很清楚,好象他是从一个什么教会主办的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只有母系方面的亲戚,没有父系的亲戚。”
由于调查访问,是在林雅儿主持林氏船务公司业务,重现昔日风光之后进行的,当然也有以下的谈话。发表意见的,仍然是那位林夫人的表舅:
“当然听说了,听说名字是林雅儿?开始我们也不知道,永兴一失踪,船务公司失了主持,一年不如一年。十七、八年下来,简直是山穷水尽,只剩下一堆废铜烂铁了,只有几个老职员,在苦苦支撑着。忽然听说永兴的女儿出来办事了,又听说,不到三年,已经又和当年差不多了。我们一些亲戚商量着,要去见见永兴的女儿,说起来,大家都是自己人,又是公推我去的。
“哼,我一去,见到的全是不相干的人,回答的话全是一样的:‘林总裁一向不见人!’我摆出我的身分来……我是她的表舅公,结果,也没有人买帐,一样不见。后来,才听说她根本甚么人都不见,根本没有人见过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
天底下,本来是不容易有林雅儿这种人的,可是,偏偏就是有。那两个记者和世界著名的七家私家侦探社协议,一定要设法,拍摄到一张林雅儿的照片。可是半年之后,四家侦探社承认失败,放弃了,一年之后另外三家也承认失败,也放弃了。林雅儿不是一个隐士,她主持着一间庞大的航运公司,怎么可能全然不露面呢?
作为一间庞大的航运公司的总裁,实在很难不在人前露面的。但是,很难,并不代表不可以。
林雅儿就做到了这一点。
从她接事的第一日起(她是如何接事的,下面自然会再加详述),公司的职员,就只听到过她的声音。开始听到她声音的,是几个二十多年来苦苦支撑着,苟延残喘的老职工。一直到现在,发展到了超过一千名员工,仍没有人见过她。
和林氏航运有业务来往的人,也没有人见过她,不论地位多高……油运业全盛时期,谁看到阿拉伯的什么王子不低头哈腰,但是林总裁说不见就不见。
现代科学,可以使世界许多处不同地方的人,通过电话系统的操作,如同面对面地开会,自然也可以使人不必露面,就可以进行一切工作。
业务上有关系的人,未曾见过这个林总裁,想起来还可以理解。但是和她生活上有联系的人呢?难道也见不到她?答案是:也见不到她。
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可以不和任何人接触。她住在一幢六十二层高的大楼的顶楼,大厦自五十二层开始起,就是重重的保安设备……几乎连滤过性病毒都过不去,这是一位保安设备专家讲的话。
她难道从来不离开住所吗?当然不,她会到公司去,到她的办公室去。但是她的车子,在两处都有专用电梯直达楼上,她不用自己驾车,而车子的后座和司机位之间,有厚厚的窗帘。她的司机是一位女性,即使是这个女司机,也未曾见过她。这位神秘的女总裁,用种种方法保护自己,不让人家看到她。
不过,那两个内幕记者,还是十分有办法的。从她每天所需要的食物上,可以推测到她十分注重营养,而且食量不大,显然是为了维持体态的美丽。
内幕记者甚至根据她衣着的尺码,可以精确地推测到这个神秘人物的体型……体高五呎八吋,三围是三十四、二十三、三十四,那是一个标准美女的体型。
对于林雅儿,所知就是那么多。哦,还有一点,即使是通过科学仪器听到的她的声音,专家的意见是,也是经过变音装置故意扭曲了的,不是她原来的声音。至于她原来的声音是怎样的,也没有人知道。
再回过头来,看看林永兴的失踪经过,也可以说是神秘之极。
林永兴这个富豪,喜欢独自驾驶游艇出海。每年至少有一个月或更久的时间,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他在海上,在他的豪华游艇上。在他驾船遨游之际,倒也不是全无音讯的,他会利用船上完善的无线电通讯,和他的下属联络,时间不一定。
那一次,林永兴是从美国迈阿密出发的。一离了港口之后,海岸巡逻队和至少有二十艘以上的游艇,目击他的“永兴号”向西北方向驶去,也就是说,是向着百慕达方面驶去的。谁也不知道他目的地何在,只知道他驶出的方向。
自此之后,一直到“永兴号”再被发现,“永兴号”究竟曾到过什么地方,完全没有人知道。
那一次,“永兴号”在离开港口之后的第五天,船公司的高层人员,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在这五天之中,他们未曾接到林老板的任何电话。
等到第十天头上,还未曾有林永兴的消息……这是十分反常的现象,船公司的高级职员开始焦急。而到了十五天头上,他们派出了三个代表,来到迈阿密,请求当地海岸巡逻队,协助寻找“永兴号”,可是却遭到了礼貌的拒绝。
拒绝的理由十分简单,以“永兴号”的性能、速度而论,已经过去了十五天,船可能已驶到任何地方去了,总不会再在迈阿密海岸巡逻队管辖的水域之内了。
几个高级职员无法可施,只好自己雇了直升机,在附近几百浬的水域上空,搜寻“永兴号”的下落。但又过去了十天,一点结果也没有。
而就在那几个高级职员,回到了总公司之后不几天,“永兴号”被发现了。发现“永兴号”的是一艘商船,地点是在距离迈阿密五百浬的大西洋中,船上没有人,船上的设备一切完好,只是船上没有人。
林永兴就这样神秘失踪了!
这样一个大人物失踪,自然会展开极隆重的搜寻,搜寻继续了三个月,甚至在发现“永兴号”的地点,做了深水潜水的搜寻……这实在是很滑稽的事,有点像中国的一则寓言“刻舟求剑”。
因为“永兴号”在被发现时,随着海流在海面上漂着,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漂来的。而林永兴显然是在上船的第一天就失踪……证据在以后的调查中,轻而易举地被发现。
在搜寻没有结果之后,自然就是详细的调查。
“永兴号”被拖回了迈阿密,调查小组由各国专家组成。专家之中,包括各方面的专才,有两个专才,是调查失踪者的权威。
在调查报告中,他们提出了十几项人会莫名其妙失踪的理由。总括来说,可以分为自动的或被动的两大类。自动的,是失踪者厌倦了原有的生活,渴望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改名换姓,甚至连容貌也改变,彻底变成另一个人,开始新的生活。
专家排除了林永兴自动失踪的可能性,因为林永兴事业如日中天,身体健康情况又好。一生之中,唯一的不幸是他的童年,唯一的打击,是三年之前妻子因难产而死。但这种打击,绝不足以使一个充满了事业雄心的人,放弃他的固有生活。
那么,林永兴的失踪,自然是被动失踪了。被动失踪,又可以根据失踪的环境,分为许多种,例如森林失踪、沙漠失踪、海洋失踪……等等。林永兴的失踪,当然归入海洋失踪这一类。
而在海洋上的被动性失踪,原因也多得数不清,例如说:
遇上了海盗。(这一条被否定了,因为船上没有丝毫打斗劫掠的痕迹,所有贵重物品俱在。)
遇上了风浪。(这一条也被否定了,船被发现时,十分完整,丝毫不像受过风浪的袭击。而且,过去一个月的气象纪录,都是风平浪静。)
船的机件……没有故障;食物饮水……丰富无比;突然的急性疾病……没有任何迹象;迷途的心慌意乱……船上的一切仪器操作正常……
所有的失踪原因都被想遍了,包括了林永兴正在甲板上,忽然有一只大乌贼游近,用长大而生满了吸盘的触须,将他卷进了海中等等。
这已是属于另一类失踪范围内的事了。
这一种失踪是“神秘失踪”,人会在突然原因不明的情形之下消失无踪,可以作任何解释,包括被发出绿光的外星人掳走了之类,悉听尊便。
于是,失踪专家指出,失踪地点,是在所谓“神秘的百慕达三角区”之中。这个三角区中的大西洋海域,一向被称为“魔鬼海域”,有过许多宗莫名其妙的失踪事件,包括飞机、轮船,是人人都知道的一个神秘地区。
林永兴的失踪,也可以归入是这许多神秘失踪事件中的一宗,没有原因。或者说,有原因但找不出来。
失踪调查报告,自然以失踪专家的意见为主,但是也有其它专家的意见。一位轮机专家,就不同意那个说法。
这位机械专家,一直是美国方面保养“永兴号”的负责人。“永兴号”在出海前,他监督着注满了燃料,等船被拖回来之后,无论从燃料的剩余方面,或是仪表上的指示,“永兴号”只不过行驶了五十七浬。这个距离,甚至还不足以从迈阿密驶到大巴哈马岛,根本未曾进入所谓百慕达三角区的魔鬼海域。
另一个侦探人员,则根据“永兴号”上的一切,证明林永兴的失踪,是出海当天就发生的事……日历留在这一天,没有撕下去,消耗的食物饮料极少,不会超过一个人一天的需要量等等,都是十分确凿的证据。
但不管调查报告如何众说纷纭,一种专家有一种专家的意见,有一点倒是全体同意的,那就是他们找不出林永兴失踪的确切原因来。
林永兴一直没有出现,林氏船务公司失了重心,业务日渐不前。别的船务公司乘机落井下石,终于使林氏公司几乎等于破产了。直到林雅儿,这个一直没有人知道她在什么地方的人,突然冒了出来。
一般来说,一个人失踪七年之后,就在法律上被宣布死亡了,林永兴自然也不例外。
公司的几个老职员、林永兴妻子的亲戚都打听过,在林永兴失踪前三年,曾在律师事务所立下了一份遗嘱。所以,当林永兴失踪满七年之后,在那个律师事务所,有一次聚会,希望知道林永兴有什么遗嘱,对公司的业务大权,究竟有什么安排,也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别的财产等等。
而结果,与会者都大失所望。律师取出了一封林永兴亲笔的函件:
“我在今天预立遗嘱,但遗嘱必须在二十三年之后才能开启,并且交由律师全权处理,任何第三者不得干涉。林永兴”
这封函件的日期,也就是林永兴预立遗嘱的日子,是他女儿诞生的那天,也就是他妻子逝世的那一天。
两个内幕记者,也曾去拜访过那位律师。那位律师述及二十多年前,林永兴到他事务所来的情形。
“下午三时左右,我接到林先生的电话,告诉我他有重要的事要见我,办完手头的事就来,叫我一定要等他。结果,等到晚上八时多他才来。
“那天晚上,本来我还有几个相当重要的约会,但当然比不上和林先生的约会重要,他的船公司是我们的最大主顾。
“八点多,他进来了,神色十分慌张,而且频频回头看,好像是怕什么人跟踪一样。他只是一个人来,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因为通常他来的时候,总带着一大堆处理各种业务的秘书来。
“什么?一个跟班,样子很阴森的?不,我从来也没有注意到过这样的一个人。
“他进来之后,就把我办公室的门关上。其实这时,事务所中的职员早已离开了,我和他讲话,不会有别人听到,可是他还是那么小心。可见他将要和我说的事,是十分机密的。
“他还没有坐下来,就取出了一只文件袋来,是密封了的,对我说:‘这是我自己写的遗嘱,请你替我保管,替我执行。’预立遗嘱,是一种十分普通的情形,我接了过来,一看到是密封的,就道:‘遗嘱上要有律师作见证签名,你封好了,我怎么签名?’
“当时,他现出相当为难的神色来,道:‘你就签在信封上吧。’我一想,那自然是他绝不愿意有人知道遗嘱的内容之故,那也可以的。所以,我立即就在信封的封口上签了字,并且当着他的面,把遗嘱放进了专放绝对秘密文件的保险箱之中。他才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取出了手帕抹着汗。
“他抹了一下汗之后,又取出了一封信来。那封信的内容,我当时就看了,觉得很奇怪,问他为什么是二十三年,他没有回答。
“我又道:‘林先生,你今年不过四十出头,二十三年之后,也不过六十多岁。到时百分之九十你还在世,自然也不必我执行遗嘱了。’
“他听了之后,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并没有回答我的话。等我又说了一遍,他才道:‘再说吧!’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
“我拿起电话来,是一个男人找林永兴的,我就把电话递给他。他的手有点发抖,神情也极怪,像是又害怕又无可奈何,我问了他一句:‘你没事吧?’他没有回答,事实上他接过了电话之后也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这时办公室中十分静,连在一旁的我,也听到了打电话来的人所说的话,那个不知是什么人只说了一句:‘一切是你自己答应的,别想玩什么花样!’
“我听得很清楚,当时心中就十分奇怪,是谁讲话那么没有礼貌,敢对一个亚洲富豪讲这样的话?而林永兴这时,也像是手中所握着的不是电话,是一块烧红了的铁一样,一下子就把电话摔到了桌上。我拿起电话放好,向他望去,他连连摆手,表示没有什么,我自然不便再问,他就走了。
“以后,我又和他见过好多次,他一切都十分正常,而且绝口不提遗嘱的事。后来,他神秘失踪了。
“在他失踪之后七年,一些和他有关系的人,到我的事务所来,要求看他的遗嘱。我就把那封信取出来,把他们打发走了。
“是的,日子过得真快,二十三年,在当时想来,那是一个多么悠长的岁月,可是一下子就过去了。事务所早已有计算机资料储存设备,每一天要处理的事,计算机会自动提醒,林永兴的遗嘱,若不是计算机自动提醒,我早已忘了。一提醒,我想起真是已过了二十三年了,就取出了文件,打开密封的文件袋,取出了他的遗嘱来。遗嘱十分简单,执行起来,也没有什么困难。
“哦,你们问遗嘱的内容?嗯……这……照常理说,我是不应该泄漏的,不过,遗嘱早已向船公司的那几个老职员传达过,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你们真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们。
“遗嘱真正的内容,其实只有一句话:‘我全部财产,归我女儿林雅儿所有,请向一切有关人等宣示。’我就把一切有关人员找了来,宣布了遗嘱内容。听了遗嘱的人,神情都十分怪异,我也觉得怪异。因为最主要的一个人物,他的女儿林雅儿非但不在场,而且自她出生之后,根本没有人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如今在什么地方,甚至名字也是第一次公开。我当了一辈子律师,宣读过无数遗嘱,但没有一次比这次更怪的了。
“自然,我宣读的,只是遗嘱中可以公开的一部分。另有一部分,是不能公开的。
“既然不能公开,当然也不能告诉你们,对不起。你们当记者的,真喜欢寻根究柢,好吧,那另一部分,是告诉我林雅儿来的时候的联络暗号。那暗号相当复杂,绝无假冒的可能。
“当天下午,我在离开办公室前,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中是一个相当怪的声音……经过变音程序,说出了那个联络暗号,说她就是林雅儿。我是执行任务的人,自然不能不接受她的继承人身分。
“是的,我一直未曾见过这个林雅儿。当天,我就提出要和她会面,可是她却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不想见人。但是她却要求我做不少事,首先,要我通知那几个把船公司支撑着,但现在再也撑不下去的老职员,她从第二天起,就接管船公司的业务。这不成问题,这样一个烂摊子,谁还稀罕?
“不过听说,到现在不过三年工夫,船公司业务,大有可观了。真怪,可能是林永兴当年,另有一笔财产在,林雅儿运用了那笔财产,有钱,自然便易于开拓业务。
“她一直有电话给我,尤其是开始,托我代找房子,要一幢大厦的顶上十层等等。后来,可能有公司职员可供她差遣了,所以就少找我了。
“真的?那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完全没有人见过她?只是根据她的衣着,来推测她的体型?她用三十四号胸罩?哈哈,你们探听得真清楚!说起来,她正当妙龄,又有着那么美妙的身材,为什么躲起来不见人?可能是脸部有什么缺陷吧!”
那两个内幕记者,和其它企图揭开林雅儿神秘面貌的人,所能做的工作也仅此而已,再努力,也发掘不出什么新的材料来了。连女司机都是停好车离去,等主人进了车,再奉召唤去驾车的,还有什么人可以看到她呢?自然,有人收买女司机、仆人,但所得到的最高情报,无非是三十四号胸罩而已。
叙述故事者忽然把情节岔了开去,岔到了那一双“神秘的父亲和秘神的女儿”身上,是由于洪致生一对原振侠提及了林氏的船务公司,原振侠就想起了种种传奇性的记载之故。
原振侠其实也想了没有多久,而且,有点细节,他在看的时候,由于事不关己,也不是记得很清楚。
当下,他仍是愕然地望着洪致生:“如果你们船公司和船公司之间,有什么业务上的来往,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去办交涉!”
洪致生忙道:“你弄错了,我去寻找海底古城,需要一艘设备十分完善的船。这种合乎需要的船,世上并不多,就算有钱立刻去造,也不是一年半载之间能造好的……”
他说到这里,原振侠已经明白了:“林氏船务公司恰好有一艘?”
洪致生点头:“不是属于船公司的,属于林雅儿私人名下,船名就叫‘雅儿号’。那艘船,我看过它的建造资料,真是怪极了!”
原振侠摊了摊手:“船就是船,有什么怪的?”
洪致生摇头:“一般的游艇,需要装有海底声纳探测设备么?那简直是一艘深海探测船,而且其它设备,也应有尽有!”
原振侠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不定她和你一样,是一个海底寻宝迷,你还是自己亲自出马吧,你们看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洪致生有点恼怒,“呸”地一声:“你不去就算了,讲这种话干什么,我,我……我心中的异性……”
他突然转了话头,神情严肃,十分坚决地道:“我心中的异性,就是自称是我的‘守护神’的那位!”
原振侠正在喝着酒,一听得他那样说,一口酒呛住了,不住咳嗽起来。洪致生竟然把幻觉当成真实,单恋起那个虚无飘渺的声音来,这实在有点令人吃惊!
望着他那种认真的神情,原振侠倒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呆了半晌,只好问:“你是决定去探险的了?”
洪致生叹了一声:“去是总要去的!”
他站起来,准备告辞,原振侠送他出去:“你借船的结果如何,我倒很有兴趣知道,这神秘的林氏父女,的确够神秘。”
洪致生喃喃自语着离去,原振侠听得他在说的是:“今晚她又会对我说什么?她知道我决定不听劝阻,会怎么说?”
原振侠摇了摇头,回到室中之后,真对林永兴和林雅儿的事有了兴趣,就打电话到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勤的小宝图书馆,托他们把有关的资料找出来,等他有空,就可以去取。
他作为医生,又把洪致生的精神状态,作了一下分析,觉得还是有必要劝他去接受检查。早期的精神分裂症,会产生虚幻的想象,比较容易治疗。他想及洪致生的症状……听到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声音,而且,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声音。
医生的分析是医生的分析,被医生认为是精神病患者的人,却有他自己的感受。洪致生极其清楚地知道,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绝不是幻觉。
但是,何以用录音机,却不能把这声音记录下来呢?这是不是可以证明,这种声音根本不存在呢?
洪致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固执地认为声音是实际的存在。
他驾着车,在离开了原振侠的住所之后不久,就在路边一个静僻的角落,停了下来。
他觉得十分疲倦,停了车子之后,他放低了座位,使自己斜躺着,闭上了眼睛。他的目的,只不过想稍微休息一下,但是不多久,他就进入了半睡眠、半清醒的状态,而且,又和过去那些日子一样,他又听到了那温柔甜腻的声音。
先是一下悠悠的低叹声,单是那一下低叹声,洪致生听了之后,心里就陡地紧了一紧。那下低叹声中,充满了愁肠百结的愁思,也充满了回肠荡气的缠绵。
洪致生闭着眼,心中也不由自主,跟着暗叹了一声。他的口颤动着,但却并没有发出声音来,可是在思想上,他却不可遏制地立时发出了问题:怎么啦?宝贝,什么事困扰着你,要发出这样的幽叹?
这时候,若是有人在他的身边,看到他的情形,一定以为他是一个倦极而睡的人。即使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处在一种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之中,他甚至没有气力去睁开眼睛来……这种状态,几乎是每一个人都经历过的。但是他脑子的活动,却又那么清醒,他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一下叹息声,也可以认得出来,那一下叹息声,就是一直在劝他,不要去进行探险的那个女声……这些日子来,他实在已不可克制地爱上了这个女声。
爱上了一个声音?这听来是十分荒诞可笑的,但对洪致生来说,他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因为爱情是一种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的感觉,他的的确确有这样的感觉。而且,以他的知识而论,虽然他不明白那个动听、柔腻,可以把他每一根神经,都当作琴弦一样拨动,奏出生命和爱情交织的乐章来的声音,是从何而来的,但他绝不承认,那是什么幻觉或精神分裂所形成的。
他假设,那是一种什么力量,影响了他脑部专司听觉的那部分,所以才使他听到了那么美妙的声音。而录音机只不过是根据简单的原理来记录声音,怎可以和复杂万分的人脑功用相提并论!
在他心中问了那一个问题之后,又是一下短叹。然后,那个令他神魂颠倒,动听的女声又响起:“你决定了?我的劝告,一直没有用?”
洪致生立即回答:“你再说,你再劝我,我真是渴望听到你的声音,太渴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