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扯了扯领子,看了眼日头,“马婆子看得紧,要叫她知道咱们摘了她的花,指不定会说出多少歪话来。”
如今园子各处都有人管着,这几处本就是刘婆子管着的地方,摘了也无妨,别处是不能摘的。
“不摘她的,若有落花我们捡回去自己玩,这她管不着了吧。”银蕊揪着手里的帕子叹道,“自从三爷来了,这园子里的规矩越发的严了。”
“当心叫人听去,快走吧。”云珠笑着点了下银蕊的额头,并肩而去。
原来此处名为锦园,是秦府在金陵修建的山庄别苑。五年前,老太太、大老爷举家搬去了新都盛京,只留一个寡居的姑太太在此长住。
云珠不是秦府的家生子,她是姑太太去庄子上遇到的,姑太太见她生得模样比旁人标志些,虽签的白契也并不嫌弃,依旧叫她在院中做了二等丫鬟。
云珠进府不过四年多,只见过姑太太一个主子,半年前姑太太突然去了西北,只带了贴身的丫头和嬷嬷走,她便被调到刘婆子身边做扫洒浇水、跑腿的杂事,虽比不得在姑太太身边伺候的日子,幸而刘婆子待人并不苛刻。
园子里没有正经主子,众人不免懒散、放肆些。一个月前,园里的管事得了盛京来信,说是府里的三爷要来小住,便早早吩咐各处赶紧收拾,众人皆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整治,又将园中的一处大院枫茗院翻新一番以供新主子居住。
云珠和银蕊各自携着一篮花,一人一角提着凳子向角门处走去,将凳子还给守在角门处的婆子,道了谢后,两人一路沿着石子甬路,穿房过屋,折了柳条和杏花,说说笑笑间便瞧见不远处的一道月洞门。
粉墙黛瓦,一边种了数丛青竹,一边栽着桂花、樱树,数枝白玉兰斜斜横生,挡在月洞门上方,树冠亭亭如盖。
过了此门便是拢月阁,云珠拉着银蕊的手刚快走两步,就见从月洞门里转出几道人影。
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叫诸人簇拥在中间,头上未戴冠,只插一根玉钗,石青色百蝶穿花的圆袍箭袖,束一条秋香色攒花宫绦。云珠打眼认出跟在那公子右侧的一人,正是管着刘婆子几个的小宋管事。
此时已避无可避,眼瞅着几人信步而来,云珠忙拉着银蕊站在甬路一旁垂手而立。
“谁呀?”银蕊跟在云珠身后还没来得及看清,便悄声问道。
云珠拽拽她的袖子,朝她摇头示意噤声。
她们两个都是作杂活的丫鬟,主子的院子是不许靠近的,自然不认得。但能让小宋管事做陪的,相比就是这园子的新主人秦三爷。
三爷已在园子住了七八日,今儿却还是云珠第一次遇到。这三爷名唤秦燕殊,家中序齿为三,却是大老爷的嫡次子。
脚步声不疾不迟地传来,云珠静等他们走过,她微低着头,视线落在甬路上的鹅卵石上,一片白色玉兰花瓣被风吹落施施然飘落其上,接着一双青锻朝靴映入眼帘,恰好的停在花瓣边。
云珠和银蕊一同给秦燕殊等人端端正正地见了礼,又听得此人问道:“在哪当值的?”
“园子西边管扫洒的。”云珠边答边看向问话人,果然是一副钟鸣鼎食、膏梁锦绣中养出的好容貌,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深邃的眼眸如卧寒星。
端的是面若冠玉,鼻若悬胆,鬓若刀裁,俊美异常。
又见秦燕殊饶有兴趣的望了眼两人脚边的篮子,银蕊跟着说道:“奉令摘的时鲜花儿正要往枫茗院送去。”
小宋管事见她二人口齿清晰,回答并无错处,心中不免松了口气,别看这位爷年纪小,却不好糊弄,今早才发作了几人,连带着将他院里大半的丫鬟和小厮都撵了出去,差点让他们几个管事将老脸给丢了。
“去吧。”秦燕殊忽而一笑,恰似浓雾渐消,窥见一弯朗月皎皎。
两人应是,见没有其他吩咐,拎着篮子正要走,又听他对小宋管事吩咐道:“明儿也叫人摘了送去。”
云珠瞧见秦燕殊同小宋管事说话时脸上仍带着温和的笑意,话说完眼睛却朝她悠悠看过来。
视线碰在一处,云珠心中登时猛地一跳,忍不住紧紧攥了下手中的竹篮。不及细想,便见小宋管事朝她们轻点头,挥了下手,云珠和银蕊再次行礼转身而去。
将两篮花交给刘婆子,再给她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刘婆子连早饭也不及用,急急忙忙地往枫茗院去,还特意叫她们两个跟着。过了垂花门,待见了枫茗院的红漆大门,刘婆子便让她们在外站定,自己上去敲门,见有人出来便将篮子交给开门的丫鬟,说了两句吉祥话,果然得了好些个赏钱,刘婆子喜得不得了,回去的路上还给云珠和银蕊也分了点,嘱咐她们两个明天摘花的事该如何如何的念叨了一路。
云珠扯了扯领子,看了眼日头,“马婆子看得紧,要叫她知道咱们摘了她的花,指不定会说出多少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