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表兄,怎么了?”司滢问。
祝雪盼吐了吐舌头:“没什么。”又抿起唇笑了笑:“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你不会烦我吧?”
“怎么会?我愿意听着的。”司滢也付之一笑,牵动唇齿,两只眼清凌凌的。
祝雪盼放下心来,往中间靠了靠,举着扇子说起自己糟糕的绣工来。说到抽了线的地方,靠在司滢肩上和她笑作一团。
这样性情投和,倒很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祝雪盼显然没什么心眼,兴起之时,兀地蹦出一句话:“男人里头我喜欢温柔的,比如……杨掌印那种。”
兴许把太监比作男人令她脸红,又许是提到喜欢二字让她害臊,小姑娘很快慌乱地摆手:“不是那种喜欢,就是,就是觉得他脾气很好,永远不急不躁不跟人发火,不卑不亢,不轻视自己,也,也不嘲笑别人。”
话里满是钦佩之意,仿佛她说的不是一个太监,而是穷困却很有风骨的书生。
见她脸上两团火烧云,司滢没有跟着取笑,只附和着说了句:“温柔的人确实好相处,也让人打心底里想要亲近。”
像谢菩萨那样的,恐怕就够劝退人了。
有些奇怪,突然又想到马车上老太太说的话——相安无事,才是最大的事;相敬如宾,容易真的成冰。
温柔的人固然好,但有商有量无波无澜的日子,确实容易缺些起伏,或说趣味。
司滢觉得自己太奇怪,明明马车上的时候,老夫人那番话她并觉得有什么感触,但方才在宴亭那头,那位侯夫人抬眼时,明显有那么一缕视线,是有意绕在她身上的。
她不傻,知道那一眼别有含义。
心念兜来转去,怪就怪于那一眼后,突然琢磨起老夫人的话了。
渐有异样涌上心头,有时巧字一事也实在难说。不久后司滢和祝雪盼重新迈腿,并于某处复廊之后,撞见几个人。
丁淳与西宁侯,还有那位杨公公。
一见杨公公,祝雪盼由嘁嘁喳喳变作结结巴巴,而丁淳则快步上前:“司姑娘!”
“丁将军。”司滢后退一步,欠身行礼。
丁淳不曾察觉她的异样,笑说几句话后,还夸她:“耳环好看,很衬你。”又问:“你欢喜芙蓉石么?我去寻一些,给你打个这样的链子。”
不待丁淳答话,西宁侯便出声:“淳儿。”
声音很沉,带着威严,是不悦的情绪。
丁淳有些不明所以,回头却又听舅父开口:“我原以为你说的谢府表姑娘,是那位袁姑娘。”
仅一句,司滢立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死牢之中,这位侯爷曾经看见过她跟谢枝山……共宿一室。
其实有些可能她不是没想过,担忧也是有过的,但每每都被侥幸掩盖过去……眼下,看来没法子盖了。
说来也费琢磨,按说这样的瞬间对于司滢,该是难堪又惊惶的,可她只是脸白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常容。
一场偶遇,两个姑娘都没什么心思逗留,寥寥几句便匆匆离去。
宴上恍惚地过,过午晌,席散了。
司滢扶着谢母往外走,回府后谢母去午憩,她也回了蕉月苑。
已经有了夏蝉的鸣叫声,太阳把地照得泛白,冰鉴大开,丝丝凉意在室内送着。
司滢看了眼织儿,小丫头侧卧着微微打酣,脸都睡出印子来了。
她不大睡得着,轻手轻脚起了,打着团扇沿荫下走,出了蕉月苑,不知不觉走到临水的廊子里。
半截的花廊子,有穿堂风,吹得人悠悠似仙。
脑子里事情塞得太多,反而失神起来。
司滢半伏在美人靠,尖尖的下巴杵在自己臂弯,因情绪被抽空,人干脆也放起空来。
视线没有份量,也不大集中,直到见得一个身影逶迤地出现。
又是她印象中没见过的打扮,雪青的袍子,衣纹流畅,长而舒卷的带子迎风飘飓,一双粉靴稳稳地踩在脚下。
走近来,停在两步开外。
他负起手,身形在骄阳之下磊落,唇珠上点着碎碎的日光,不同于上回那种‘立近芭蕉怨落晖’的神韵,而是轩敞挺拔,眼梢飞扬。
只是人依然很古怪,比如开口跟她说话,却是把眼望天的姿势:“夫婿的人选,该要换一个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