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客后司滢回到房里,把纸条展开看了看。
坚|挺纵放,字字飞动,是熟悉的笔迹,上面写着——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虽则如荼,匪我思且
缟衣茹藘,聊可与娱。』[1]
“是约好几时见面么?”织儿问。
司滢摇头:“就写了首诗。”
“啊?”织儿蹲下去,又在纸条背面看了看:“会不会拿错了?费这么大劲送首诗干什么?”
司滢也翻过来看了看:“没了,没说要见面。”
想了想,哥哥府里守备确实严,明显就是防着他来,哪面院墙都有值守的。
织儿有些替司滢失望,但还是安慰她:“肯定是首情诗,谢大人肯定是说他还念着姑娘,不会移情别恋。”又嘻嘻地笑:“那姑娘要给回信么?”
回信么……司滢把纸条折起来:“应该不用吧。”
谢菩萨刚升任,想来手头也有忙不完的事,很难抽空子来看她。再者其实没分开多久,十天半个月不见的,也没什么。
想的十天半个月,后来还真超了这么久没见到谢枝山。
和他有关的消息,司滢全是从哥哥那头听来的。
三省六部陆续有变动,皇权收拢之势大好,而太后,则强撑着身子从病榻起来。
赵阁老去世,她病成那样已然失态,早已引来了一部分人的揣测。
虽然不至于想到私生子的事,但私情肯定多少能联想一些,只是畏于天威,不敢多作交流罢了。
病天子且忙得废寝忘食,谢枝山也脚不沾地。
先是听说有人检举官职买卖的贪墨案,他领人离燕京城去实查,最后带回来一沓供词,治了好些贪员。
过得一阵,又听说当年苏定河的案子又被扯出来,道是之所以伤亡惨重,也因为户部克扣军需,有贻误战机之责。
户部中赵党甚多,这宗陈案坐实,牵涉出不少利益相关人员。听说那些日子,吏部七司都在挑灯夜勤,各曹忙无闲时。
再看太后,朝务上的一再受制,使得慈宁宫宣太医的次数,慢慢要赶上皇帝住的乾清宫。
司滢问哥哥,如果一再这么斗下去,最后会是个什么场面。
彼时她正烫了新做的药袋,给哥哥敷着眼。
杨斯年半靠在躺椅上,浑身筋骨舒展,是在亲人身边才有的松泛。
听了妹子的问,他斟酌着答道:“倘使太后审时度势,愿矮身退居,万岁爷顾念先帝,也会给她个好台阶。可她若执意对抗,势必有铤而走险的一天,到时,就怕不止落个难堪下场了。”
铤而走险,这四个字听起来就是要拼命的大阵仗。司滢把匣子盖上:“哥哥今晚还能回来么?”
“什么时辰了?”杨斯年问。
司滢看了眼钟漏,说还不到申时。
那就是还能躺一会儿,兄妹两个坐着说了一通体己话,等到申时,杨斯年起来了,要往宫里去。
听他说可能明后才能回来,司滢把早就准备好的匣子递过去:“那带着这些吧,乏了便烫起来盖一盖,刚好能眯一会子,缓缓精神。”
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哥哥要答应我,身子比什么都重要,一定留神歇息。脑子晕乎了不能逞强,歇上片刻,处理事情还能更清明。”
宫里呆了这些年,从小火者爬上掌印位置,杨斯年挨过冷眼打骂,也受过巴结奉承,然而千百张嘴里,唯有手足间的温情无可代替。
想起谢枝山,他沉吟道:“小芽儿,你别怪哥哥,哥哥是当真不想看你被卷进朝堂是非,不想看你为了个情字,搭上自己安危。”
“哥哥为我好,我省得的。”司滢笑了笑,走到檐下去打伞。
杨斯年也跟了出去,再度说:“男人的脸其实最不值钱,你喜欢好看的,马上秋试了,有的是俊秀后生。我给你留意着,倘使有风姿过人的,也不拘他什么名次了,只要人好肯听话,又得你中意,咱们养着他也不怕。”
司滢皮笑肉也笑,学得自己这肤浅的毛病真是入了哥哥的脑,怕这辈子也难摘。
外头下着雨,杨斯年在妹妹亲自打的伞下到了府门口,兄妹两个挥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