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地靠了靠,分开时,衣襟湿了一大片。
司滢帮他擦两下:“别管我了,快去照顾老夫人。”
确实不是温情的时候,替她拢了拢碎发,谢枝山便跟着马车走了。
那天到后半夜,谢母发起低热来。
高热时,人一般直接痛吟,而断断续续发低热,人很容易分不清梦里和现实。
比如老太太一时喊亡夫,一时喊阿姐,当然迷糊劲儿上来了,她遵从心底里的渴望,还喊过两声乖孙。
谢枝山在病榻前守了一宿,近天明时老太太没再发热,一头扎进梦乡,且微微打鼾。
告假半日,等佟医官来号过脉说没事,谢枝山差人往杨府递了个条子给司滢,接着回陶生居换了套衣裳,入宫面圣。
到乾清宫时,皇帝正好午憩转醒。杨斯年和人等在殿外,跟谢枝山一起听宣,走了进去。
这回议事,头等重要就是商讨千秋宴的意外。
刺客嘴虽然紧,但很禁不住拷打,下狱几个时辰就断了气,没能问出什么线索来。
讨论来去,皇帝将目光投向谢枝山:“依你看,这回行刺之事,可有何疑处?”
谢枝山略作思忖,沉着嗓道:“千秋宴一应事务都由司礼监承办,司礼监向来审慎,且微臣听闻厂公治下甚严,想来这回参办之人都是选了又选,挑了又挑。故微臣认为,与其慢慢从内查办,不如直揭疑处。”
“你所指的疑处,是何处?”皇帝沉吟起来。
谢枝山向上揖手:“太后身边那位罗姓内官,或可一查。”
他提了这么个方向,众人便顺着往下去猜。慢慢头绪渐出,皇帝派下谕旨,再摒退其它人,独留谢枝山。
问几句谢母的伤势后,皇帝咳了几声,有宫人捧茶来,被他伸手挡开。
待声气匀缓了些,皇帝再道:“满朝文武,唯有表兄是朕最信得过的,也唯表兄之才,朕才能一步步……收复权柄。”
病弱之人,声音里的那份单薄透足了乏力,一字一句都像压在舌尖的倚重,也正因那份单薄,才显得格外真诚。
谢枝山躬下身腰:“陛下折煞臣了。微臣不才,蒙陛下看重,方有事君报国的机会,陛下所言,实不敢当。”
尔后又是君君臣臣的几句往来,或是表兄弟间那份不疏不远的亲近,到皇帝喝药的时辰,谢枝山退了出去。
走到乾清宫外门,碰见了杨斯年。
“谢大人。”
“厂公。”
二人相互执礼。
杨斯年望着谢枝山,神色有些复杂。
千秋宴的一应事务尽由司礼监承办,出这么大岔子,他就算是自请也要获罪,少不得背一口锅。但方才这人在陛下跟前说的那一通话他听出来了,是在替司礼监,替他开脱。
“查太后的人,看来,谢大人再无退路。”杨斯年缓声。
谢枝山苦笑道:“是啊,谢某确实走入一条窄道,似乎……退无可退。”
千秋宴之事,都知道极有可能是太后自己演的一出戏,但缺个人指出来,所以这个坏人,得他去做。
毕竟他和太后之间的脸撕得越开,皇帝越是安心,越是乐见。
而听他说这样的话,杨斯年嘴角微沉:“那你还与舍妹……”
话没说完,被谢枝山的一声笑打断:“然厂公可曾听过一段话?世事皆有变,只要人还在,万象皆可移。”
语气过份松快了,杨斯年皱眉望过去。
眼前那幅神情虽称不上喜容,但眼中带笑,些许星点,虚实莫辨。
那日打宫里出来,谢枝山去见了一趟陆慈。
说完正事,陆慈送他出去,不过一双招子特别忙,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谢枝山被看得发毛:“你今日被狗血泼了?”
这是骂他鬼上身呢。陆慈也不介意,拄着刀想了想说:“早些日子,我相看去了。”
谢枝山略一颔首,没了反应。
陆慈嘶一声:“你不问我相看的哪家姑娘?”
“与我何干?”在旁人的私事上,谢枝山向来很君子,很有分寸,很懒得理。
陆慈笑起来,走两步,脚尖踢飞个石子:“是齐弼峰的女儿。”以防他不记得,还贴心提醒一句:“就是曾经想嫁到你府里去的,那位齐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