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轻带着大队人马离开,熙熙攘攘的营帐内外顿时安静下来。
太安静了。
初念转过身来,看向榻上的世子,手指蜷了蜷。
年轻军医犹豫地看向她:“殷先……娘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女子身份不便在军中出入,所以初念这些日子一直做男子打扮,季轻平日里都很留心,今日也是被世子的伤势闹得,一时不察,竟当着旁人的面点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年轻军医十分意外,回想起她从前的种种表现,钦佩之余,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这等相貌的男子着实阴柔了些,若她是个女子,却又说得通了。
事实上,她如果做女子装扮,应该会很漂亮吧?只是身材看起来有些怪异,如果她是个女子,即便束胸了,为何肩背、胯骨这些关键部位,却还是个年轻男子该有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女子的端倪?
年轻军医心内是如何好奇,初念无从得知,也无暇追究,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强行打起精神来,低声道:“为将军腾出一个单独的营帐吧,他的伤势需要静养。”
营帐很快被清理出来,年轻军医找来帮手,用担架将世子挪了过去,又熬了分量充足的祛毒汤,帮他灌了进去。
初念趁着这段时间沐浴更衣,换上洁净的布袍,打算为世子取出体内细碎的弹片。
鼓足了勇气正要动手时,帐帘忽然被掀开,无名站在门外,他一身风尘仆仆,刚从西面营地赶过来。
“顾休承受伤了?”他问道。
在师父关切的目光中,初念忍不住看了一眼病榻上的人。
无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算隔着老远,也看清了世子果真伤得不轻。他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初念道:“你先帮他处理,我去清理一下,等会儿来帮你。”
初念不甚自信的眼中,染上了一些光亮。
是了,此时她并非孤身一人,还有师父的帮助。
师父的医术不是她能够比肩的,他更厉害,一定能救回世子。
是的,初念虽然斩钉截铁地答应了季轻,但其实心里没什么底气,世子的脉相太弱了,他极有可能撑不过开膛破腹的治疗,可如果不那么做,那些弹片遗留在体内,他同样命不久矣。
初念十分为难,直到得到师父的允诺,才安心了不少,连忙点了点头。
无名回到自己营帐,命人打水来,将自己浑身上下好好清理了一番,长发悉数束起,穿上崭新的布袍,又在身上抹了一层祛毒药汁,才赶往顾休承所在的营帐。
尽管是白日,依旧点了数盏油灯,营帐内被照得灯火通明。
初念已经为世子扎了针,他本就昏迷着,但如果取弹片的过程中忽然醒来,却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初念必须确保他一直昏迷不醒。
这样做并不难,难的是,被她用银针封住各大要穴的世子,气息越发地微弱了。
初念闭了闭眼,心中默念着:不要把他当成世子,当作一个陌生人,一个素不相识的患者。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着双手不会颤抖,才能保持平日里应有的冷静和专业。
初念取出一把锋利的针刀,切开血肉模糊的伤口,开始耐心寻找内里的碎片,无名再次赶到时,她手边的瓷盘内,星星点点的血迹中间,摆放着已经找出来的数十个微小的、形状不一的铁片。
无名接过了她手里的镊子,道:“我来吧,你先歇会儿。”
初念听到声音时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确定了是师父,才默默点了点头。
她将镊子交给无名,默默走到一边,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背的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