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怕云乔不情愿,她特地补了句:“行宫中这么些人盯着,您若是迟迟不去,只怕也不妥当。”
云乔清楚这个道理。
只是一想起裴承思昏迷前那句,她便觉着茫然又惶然,以致于生出逃避的心思。
但终归是要过去的,不然总说不过去。
云乔到时,裴承思仍旧在昏迷之中,朝臣们皆已经得知此事,不好齐齐聚过来,由陈景出面在这里操持大局。
“太医已在会诊商议对策,必会尽力而为。”陈景言简意赅道。
“好。”云乔轻轻地应了声,沉默许久,这才又开口道,“太傅以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臣若是答了,还请您别疑心我党同伐异才是。”陈景无奈地叹了口气,“若说谁想要您的命,随行之人中,自然是虞家的嫌疑更大。”
“让臣来做的话,还会将此事扣在赵家头上。”
云乔默不作声看向他,陈景愈发无奈起来:“您总不会以为,这一切是臣在背后安排的吧?”
“不会,”云乔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
两人齐齐沉默下来,谁也没再说话,一直等到天色暗下来,云乔等来了怀玉的回话。
她想了好一会儿,问陈景:“我不同虞家计较,他们怎么就不肯放过我呢?”
这话问出口,便是默认了他先前的猜测。
陈景并没因此露出半分喜色,只答道:“自是怀璧其罪。”
帝王的宠爱未必全然是好事,先帝那时,韦贵妃若非心狠手辣,只怕也未必能安安稳稳活那么些年,早就被人拆吃入腹。
云乔点点头,隔了许久,忽而开口道:“太傅先前说的安排,今夜能行吗?”
陈景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些惊讶:“能是能……”
可裴承思还未完全脱离险境,她却要就此离开,着实是又清醒又心硬。
“他防我防得厉害,若是醒了,怕是就难走了。”云乔轻声道。
何况她不通医术,留下来也无济于事。
陈景也知道这是最合适的时机,颔首道:“好。”
行宫寝殿之中,照例点着裴承思惯用的安神香,可他依旧睡得极不安稳。
莫名其妙地,竟恍惚梦到与云乔成亲前的时日。
那时,两人已经定下婚期,也开始置办成亲要用的各种东西,触目所及之处,从不缺喜庆的红色。
云乔不喜铺张浪费,双方高堂皆不在,更没必要大张旗鼓地办亲事,便同他商量要“从简”。
裴承思却总觉着亏欠云乔,想着等将来金榜题名入仕后,再好好弥补。
云乔看出他的心思,同他笑道,“我不在意那些虚礼,也不在意身外之物,只要你全心全意待我,就心满意足了。”
裴承思听得动容,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
数年后,他飞黄腾达坐上了皇帝之位,补给了云乔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却还是忘了,云乔想要的,其实是“全心全意待她”。
他自以为给云乔的好,更像是弥补自己的遗憾罢了。
梦的最后,云乔眸色幽深地看着他,许久后叹了口气,同他说:“要不然,咱们还是算了吧。”
“阿乔!”裴承思猛地惊醒过来,心有余悸的同时,只觉着身体每一处都隐隐作痛。
一旁守候的内侍如释重负:“圣上醒了!”
太医们鱼贯而入,查看他的情况。
裴承思终于后知后觉想起白日堕马的事,想要问云乔的状况,可尚未开口,便觉着仿佛牵动了肺腑,阵阵刺痛。
他偏过头,想要看看云乔是否在殿中,目光却落在雕花窗上,再也移不开。
隔着一层窗纸,仍能看见那仿佛冲天而起的不详火光。
“外边,怎么了?”裴承思强忍着痛楚,追问道,“皇后呢?”
“这……”
众人面面相觑,有不知情的,有知情了也不敢在此时回话的。
那股不祥的预感仿佛成了真。
裴承思看得眼底通红,只觉着喉头一甜,难以抑制地咳嗽起来。
溅出的血滴洇在锦被上,是如那火光一样,不详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