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漂亮的话从王容的嘴里说出来,总有一股稻谷熟透后烂在了田里无人收割的腐烂气息,周沛是没学历没能力没本事,但她不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娘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所以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周沛敢不敢信。
她自然是不敢的,所以她执意咬定孩子身上的伤都是她所为,并且她日夜遭受良心的谴责,为了让自己的内心得到救赎,她在每一次伤害了女儿后,又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惩罚。
美女护士很年轻,性子自然是刚烈的,听了周沛的话,她跺了跺脚不想在看下去,直接吐槽了一句: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果真是对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们医生只能救人性命,救赎不了愚昧无知的灵魂。”
话毕,身穿白大褂的她爱憎分明的走了出去。
陆扶安也显然买了耐心,叹口气对我说:“你做了一个旁观者应该做的,剩下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是生是死,各有天命。”
身为律师的陆扶安都对周沛失望透顶了,我也只能选择放弃:
“我不再是周家人了,也不该插手你们周家的事情,但我有几句生而为人必须要说的话,周沛,时代不同了,你的思想也要与时俱进,你我都是女人,都知道做女人有多么不容易,招弟总有一天会长大,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出生,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性别,长此以往,她甚至改变不了自己的思想。”
大概是招弟跟我最为亲近的缘故,我一想到招弟以后会成为第二个周沛,我就觉得心口憋了一口气,我必须发泄出来,必须点醒周沛,王容当然不准我说,凶狠的指着我吼:
“曾晚,你不过是一只被我们周家扔掉的破鞋,一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你连当妈的资格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本能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耀武扬威的,像你这种命硬的女人,谁娶了你都会断子绝孙的。”
话语真的难听至极,女警察听不下去了,伸手拍了拍王容的肩膀:
“老太太,你注意言辞。”
我完全不在乎王容怎么说我,也很庆幸我能从周家脱身而出,面对一直瘫倒在地的周沛,我蹲下身去:
“招弟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全看你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母亲,你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周沛。
你看看周围,不管是我,还是这位女警同志,或是刚刚出去的女护士,我们没有差别,我们都是女人,为什么我们能过不一样的人生。
因为我们的思想不同,觉悟不同,所走的路,也不同,你别怀疑自己,你也能走你想走的路。”
周沛崩塌了,哀嚎着问我:“我还能怎么办?我这一生,已经毁了。”
我最后劝了一句:“可招弟还小,如果你想让她成为第二个你,那我无话可说,如果你不想,条条道路通罗马,你总会有比现在更好的路要走。”
言尽于此,我起身的时候,周沛的手试图来拉我。
如果我和周樊离婚后没有出现那笔令我倾家荡产负债累累的巨额债务,我一定会给周沛指一条更好的路。
但现在的我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离开这间令人压抑到喘不过气来的房间之前,我看了一眼抱着孩子的周樊,本想着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和他多说一句话的,可招弟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期待,我还是走到了周樊面前:
“同样的话,也送给你,你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不能选择你的妈妈,你的姐姐,现在你很荣幸的有了一个儿子。
但难保将来,你不会再生个女儿,又或者你的儿子长大后,会有自己的女儿,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现在袖手旁观的你,何尝不是在借刀杀人?”
离婚后周樊一直不敢正眼看我,今天这番话更是让他低下了头,我冷笑一声:
“秦雅曾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现在我把它转送给你,周樊,作为一家之主,你甘愿一辈子当个无能的妈宝男吗?用秦雅的话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谨以此言,与君共勉。”
走出房间的那一刻,我的胸口剧烈的抽搐着,感觉自己像是喘不过气来,又好像是突然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一时间适应不了。
陆扶安在我身后,轻轻的顺着我的后背:“你还好吗?要不要坐着歇会,我去给你买瓶水。”
“瞧你说的什么胡话,你在娘家,难道还能没你那一口吃的,你弟弟虽然没有大富大贵的本事,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管你们娘仨一口吃食,你也有手有脚,我也有手有脚,人活一世,哪能眼睁睁的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