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接过侍女手中的大氅,替陆畅披上,雪青的锦缎绕过他修长脖颈,在她手里柔顺地打成了结,末端的流苏垂下来,正好是胸口的位置。
“郎君,早去早回。”敏心默念着,抬头目送陆畅离去。
天色由黯青转为淡金,天边的流云翻卷,日光掩在云层后面,渐渐放出光来。燕京城连绵不绝的灰黑色屋脊,在绽放的日光里浮现明晰起来。那天光下,陆畅坐在驴上由小厮牵着,随着大开的坊门一点点远去、变小,直至再也看不见。
她怔怔看了好一会,一旁拂冬上前低声提醒晙哥儿醒了,敏心转身进屋,睃了一眼堂屋内的西洋钟,已近卯时了。
消息传来之前,敏心正给晙哥儿喂菱粉粥,小小一个娃娃已知道什么是好吃的了。晙哥儿早晨起来哭过一通,由乳娘抱着哄好了又喂过奶,正精力充沛。
他一天除了吃奶还要吃上好几顿点心,吃完奶恰是加餐的时候。敏心自乳娘怀里接过儿子,抱在手里沉甸甸热乎乎的一个小娃娃,黑黢黢的大眼睛滴溜儿转,见人便笑,实在是一个极活泼的孩子。
他一双眼睛不错地盯着丫鬟手中的青瓷小碗,口水直流。敏心见他这馋样不由得笑出了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别急,有你的吃的呢。”
抱着晙哥儿顺着背抚了抚,又拍了奶嗝,这才命人把儿子抱起来坐好,取了调羹,挖了一小勺乳白色的粥,细细吹凉了,喂进晙哥儿嫩红的小嘴里。晙哥儿早饿了,砸吧几下,还没尝出味食物便囫囵咽下去,倒是懵了,抬头看见娘,又张嘴“啊,啊”了几声,示意他还要吃。
敏心微笑着喂完了一小碗粥,看见儿子吃饱喝足眯着眼摇头晃脑一副享受的样子,心底一片柔软。
丫鬟收拾了碗筷,又递上一方热帕子,敏心取过温热的丝帕给晙哥儿擦了擦脸,小孩儿在乳娘怀里极力后仰想避开擦脸,却还是被娘亲钳住了下巴整整齐齐擦干净了方才吃粥留下的痕迹。
晙哥儿不舒服地哼唧了两声,又把头往敏心怀里钻,只要娘亲抱。
敏心见了不由失笑,乳娘冯氏抱着孩子往前送了送凑趣道:“小少爷这是和娘亲热呢。”
一旁敏心的乳娘林嬷嬷也笑道:“晙哥儿打小儿就聪明。”
“这么小的孩子自然是要找娘的,哪里看得出来聪慧不聪慧呢,妈妈这是爱屋及乌了。”敏心说。
她擦过手,把儿子接过来放在榻上看他咿咿呀呀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
有小丫头沏了茶送上来,敏心接了,捏起茶碗盖轻吹了几口气,细细饮了。她逗弄了会孩子,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问道:“太太那里如何?”
晓夏拎了一只竹编的篮子,正打起帘子要进门,闻言笑道:“太太辰时起了,用过早饭,正巧有一筐永泰侯府新送来的新鲜秋梨,太太尝了觉得好,命奴婢给大奶奶送些来。”
敏心朝她招了招手,让晓夏提着篮子上前来。只见那竹篮编得甚是精巧,底下垫了一层碧绿的桑叶,几只小巧玲珑的浅黄色梨子堆叠其中,煞是可爱。
林嬷嬷看了敏心的神色,悄声说:“到底是一家人,徐大夫人还是惦念着您的。”
林嬷嬷所言的徐大夫人,乃是永泰侯夫人程氏,也正是敏心的大伯母。她与敏心虽只有伯侄之名,却实有母女之情。
[1]:出自《汉书·外戚传》,有适当改编。原句:“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
第2章 噩耗
敏心的父亲徐景行是如今永泰侯的堂弟,虽是勋贵出身但早早考取了功名,携妻带子外出上任也乐得逍遥。不料敏心两岁那年染上风寒,本以为是轻症,不甚重视,谁知就是这一场风寒,在一家人回京述职的路上却要了徐景行的命。
那时敏心不过两岁多一点,只能模糊记得一点儿事,父亲突然不见了,回家的大船上挂起了白布,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不多时也病倒了。等到京城徐家人来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母病子弱的场景。
等到父亲停灵七日后下葬完毕,外祖父江慈年便派人来接女儿外孙女回家小住。永泰侯瞧着她们娘俩孤儿弱母的,之前也因一直随夫在任上与京中徐家并不相熟,想着若是回到娘家住上一段时日应会好些,就允了江老太爷。
幼年久远的记忆已模糊,敏心只记得自己随母亲回江家小住了几年,忽有一日母亲说什么也要回燕京,外祖父拗不过她,只好派人送她们回了徐家,只是此后年岁,江家与永泰侯府来往就渐渐少了。
她上前,接过侍女手中的大氅,替陆畅披上,雪青的锦缎绕过他修长脖颈,在她手里柔顺地打成了结,末端的流苏垂下来,正好是胸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