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雪自懂她的意思,主子们谈话,是不允许小丫头们偷听的,如今又是在陆府,不比王府是自己家,自然客随主便,故而朝她笑笑,脚步轻盈地朝次间去了。
秋雁见她走了,有些后怕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之前庄郡王妃也时有上门做客,只是大奶奶多半是点了晓夏服侍,今个儿轮到她值夜,才第一次待客。她虽也是永泰侯府出身的婢女,但是随七小姐出嫁前只不过是个二等丫鬟,还是江夫人逝世敏心搬到照妆堂后,程夫人看她房里人手不够另添的。之后敏心要守母孝,也不大方便像之前那样与府里姐妹频繁来往,庄郡王妃还在闺中时虽与敏心是堂姊妹,但也多是派人送了信笺往来谈天,并不常登门。
所以秋雁今儿是第一次正经服侍如庄郡王妃这般的贵客,生怕哪里做得不对。方才大奶奶吩咐屋内不留人,定是要和庄王妃商讨要事,所以她也不管簪雪是庄王妃面前的得意人,也一并打发了。
她见值夜还醒着的丫鬟们都被打发了,庄王妃带来的侍卫下人也都守在院门口没有靠近,不由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而后蹑手蹑脚地去了茶房看茶。
屋内,蜡烛静静燃烧,时不时爆出一朵灯花,毕剥作响。
容心的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下一时竟有些雪白模糊,只有她梳得回心髻上簪着的烧蓝宝镶金刚石满池娇分心折射出一片火彩,颇为醒目。
她紧攥着手中的茶盏,脸上竟有几分迟疑。
敏心与她一起生活了十余年,鲜少能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敏心问道:“六姐姐,究竟是有什么事,竟要冒着雨……”
容心叹了口气,放下茶盏,看向敏心正色道:“七妹,今日你姐夫同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牛德彪用晚膳,你是知道的,牛德彪娶的是大姐夫桂长春的亲妹子,同咱家也算是姻亲,他还有个族弟如今在宣府任守将。现今京中局势不明,誉王……”她朝北边示意了一下,意指皇城,“你姐夫虽是宗亲,但身上也没个一官半职的,就靠些禄米银钱过活。他素来胆子小,八月里京中闹那一出就怕了,我们家里也有办丧事的,誉王迟迟又不……正好打听到牛德彪近日新娶了一位如夫人,恰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想着他毕竟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又算是誉王一系的人,燕京城内若有个风吹草动是最清楚的,就邀了他入府小聚,想着法子灌醉了套些话来。”
她顿了顿,神色中有了凌厉的光:“七妹,你可知他醉后说了些什么?”
敏心问道:“可是和宫中有关?”
“不。”容心深吸一口气,起身左右看了一圈,确定门窗都已关好,屋内无人后,伸手按住敏心的肩,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牛德彪说,他族弟昨日传来密信,道是宣府守军有调动。东北辽王亦有军令转移征地。”
敏心一时有些不解:“军队调动轮换,这不是寻常换防吗?”
永泰侯一脉名列开朝四公六侯,传到如今已有四世五代,第一任永泰侯伴葬裕陵,还有一女嫁入皇家,便是太宗的贞元皇后,徐家恩宠可见一斑。而如今的永泰侯徐景明亦是当朝不世出的名将,生在这样一个家族,不论男女都对军事有些许了解,故而敏心有此疑问。
容心低声道:“不是换防,而是撤军……”
“什么?”敏心惊疑,“为何要撤军?宣府重镇,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撤军,那些鞑靼蛮子必会乘虚而入!”
“这般浅显的道理,便是你我闺中妇人也明白,那宣府守军岂有不知的?”容心冷笑,“你可知宣府总兵是何人?是那姓傅的!”
敏心一时沉默了,朝中姓傅的官员何其多,但能让容心如此强调的只有一家,那就是誉王妃傅淑薇的娘家荆国公府。
容心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润喉,紧接着又说道:“宫中大变后,信王死了,濮王废了,寿王本就是个傻子,沂王还是个奶娃娃,但是能继大统的除了誉王还有贵妃膝下的养子静王爷!”
“只是静王虽生母卑微,却被陛下送给了贵妃抚养,才成年便被皇后娘娘急急赶去了藩地。如今燕京发生这等大事,静王不可能不知情。你猜静王心中若有一丝念想,那荆国公府,到底是助哪位皇子好呢?”容心冷笑。
敏心顿时明白过来了,誉王妃出身傅氏,但只是傅家西府的孙女儿,而贵妃傅氏亦出身傅家,却是东府傅老公爷的嫡女。昔年荆国公府兄弟为争爵位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太宗皇帝御笔钦定嫡幼子袭爵,庶长子分出单过。只是傅家兄弟俱甚是敏慧,待到逝世时都位列朝堂一品大臣。当年兄弟分家之后,仍是住在一条胡同里,袭爵的嫡幼子住在东边,庶长子住在西边,是以便有了东府、西府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