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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一架屏风,都顶得上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嚼用了。

透过屏风,隐约有零星灯光投映,另有衣角摩挲窸窣之声传来。敏心想起在寿安堂时太夫人说的,“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地吃顿饭”,此时看见室内竟掌灯了,且眼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她一时惶恐,正要出声喊姆妈,就听见外面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听起来有些疲惫的女声:“箱笼都收拾好了吧?让你办的事情做得怎么样?”

这是江氏的声音。

“回太太的话,衣裳、小件儿的器物已经分门别类放好了,大件的家具还有一半在后面的船上,柳大总管吩咐了几个小厮去码头接船,大概这两天就能到。

“此次带来的程仪已着人分送给了各个院子,太夫人的寿安堂是琼珠姑娘收的,她说等太夫人午觉歇醒会呈给太夫人过目。画蕉堂二夫人身边的半夏收的,她说是二爷并二夫人回二夫人娘家省亲去了。三爷打年前就带了三夫人外任了,快雪堂如今只住了两位姨娘并少爷小姐,张姨娘带着五小姐,窦姨娘带着七少爷,奴婢上门的时候还是张姨娘亲自开的门,收了东西不提,另外给奴婢包了一匣子点心回来。”

回话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语调不紧不慢,回起事来十分有条理,不仅把各房收到程仪的反应说清了,且顺带摸清了如今这永昌侯府各个院子常住主人的底细,敏心听了都不觉暗暗点头。只是这把嗓子,她听着实在陌生。她记忆里,母亲身边,好像没有这样一个人物,若是有,母亲也不会郁郁而终了吧……

“大嫂那儿可送了?”听这丫鬟半天没说到江氏想听的,她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大夫人还在秋漪馆见管事们示下,奴婢并没有见到大夫人。是瑞萱堂的兰初姑娘接的东西。兰初姑娘十分客气,见外面还飘着雪沫儿,不仅给奴婢上了热茶热饽饽,还特地找了一把大伞让一个小丫头陪着送回来。”

话音落下,屋内再无人言,只有瓷杯碰撞的轻微声响。

敏心凝神细听,约莫过了几息,听到母亲说:“行了,下去吧。”

那丫鬟应声退下。一阵珠帘碰撞的声音响起时,又听见江氏叫:“白露!”

白露答:“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江氏想了想,说:“你去把我妆奁里那对南珠耳环收拾出来,再找找前年打得那对赤金长命锁。收拾好了寻个荷包装起来。”

敏心就听见白露应了诺,然后是门轴开合的声音,白露轻轻阖上了门。

“当”一声,江氏放下了手中茶盏,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林妈妈说:“约莫是申时二刻。”

江氏道:“你去瞧瞧小姐,都这个时候了,也该醒了。”

林妈妈应了,绕过屏风到了被隔开的内室,她撩开床帐,看见敏心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眨呀眨,笑道:“姐儿怎么醒了也不出声?”

说着,她笑着把被子掀开,从一堆厚厚的锦缎中把敏心挖了出来,再取过一旁早在火盆上烘暖的大衣裳迅速地把敏心裹了起来,然后开始给敏心套上袖子、穿上袜子。过程轻巧又速度,不过几瞬,敏心就已经穿戴好了。

敏心被林妈妈抱在怀里绕过了屏风,这才看到屏风后的样子。

江氏坐在一张黑漆圆桌边的锦凳上,桌上紫檀木制的托盘上摆了一套粉彩十样锦的茶具,另有一只红泥小炉正咕噜咕噜煮着一壶茶,茶香袅袅,那一缕细细的白雾从鹤嘴状的茶壶嘴中飘起,轻轻淡淡,一路朝西边散去了。

西边窗下摆了一条长案,其上是一架古琴,琴罩上系的米珠随着裂冰纹大窗窗缝飘进的风悠悠晃荡。长案的右侧是一尊长颈大肚花瓶,斜插了几支新鲜的梅花,幽暗的梅香伴着茶香,称得这一室极其雅致。

敏心左右看看,很快就认出了这间屋子正是先前父母居住正房的东厢房,也就是父亲昔日的书房。前世她随母亲回到永泰侯府后,母亲恰是在这里消磨了她其后近十年的时间。

江氏看见女儿,脸上不觉露出怜爱的笑容,把敏心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问她:“怎么睡醒了也不叫娘?”

敏心只是小鸡啄米似的点点了头,然后艰难地调动小儿的唇舌说:“听见……娘在说话……”

四下张望,只见床上挂了缃色满绣虫草样式花纹的细纱床幔,靠床头的这面放下了,床脚那头却还是用錾金帘钩挽了起来。再往外看,一架四面的大开扇竹制屏风挡住了视线,屏心各嵌着蜀绣梅兰竹菊的四色花卉,针法绝妙针脚细密,连花蕊深处采蜜的蜜蜂薄翅的纹路、竹叶上青翠欲滴的露珠都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