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辛叔叔已经回来了吗?”敏心登时欣喜起来。
白露俯首答道:“是, 昨日才到了燕京, 今日他去铺子里送货了, 这才没有一并入府拜见夫人和小姐。”
江氏正好看完最后一本账本,笑道:“无妨。你不必如此小心。他这趟蜀地跑船去了两月才回, 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支了他出去的,你们一家也可以好好聚聚了。”
纵使已为人妇,白露却还是红了脸颊。
自从十年前,白露被打发出府去江氏名下的越溪春里管事,其中一半是为了避开她那群蛇蝎般的家人,另一半则是因为敏心想要在外头放个人手,好为她的耳目。
白露做得很是不错。越溪春有了江氏亲自坐镇,敏心暗中协助,江华秋偶尔指点,再加上白露在内总揽总账,辛师爷在外调度货源,便蒸蒸日上,几年间就在燕京城各处开了三家分号,去年还将铺子开到了应天府。
这十年下来,所得盈利不仅将江氏的陪嫁资产翻了不止一倍,还因越溪春所售布料质量上乘,花样新颖,织物品种多变,跻身燕京城三大布行之一。若在燕京里随便寻一个人问,鲜少有人知道永泰侯府还有个四夫人,但是没人会不知道燕京城有个越溪春。
但是令敏心没有想到的是,在商铺里日夜相对,辛飞尘(也就是辛师爷)和白露二人渐生情愫,几年前两人双双上门拜见江氏。因为辛师爷父母早亡,只他孤身一人,而白露虽有亲人在世,却还不如没有,所以由林妈妈保媒,尊江氏为主宾,他们二人拜堂成亲了。
婚后白露生下一女,小名唤作“囡囡”,活泼可爱,江氏和敏心都很喜爱,便令白露进府见江氏时一并带在身边,免得白露担忧。
敏心左右看着白露,看得她的脸愈发通红。
白露半羞半恼:“七小姐这是看什么?”
敏心微笑:“看白露姐姐今日气色尤其好呢。”
“您就会打趣奴婢。”白露红着脸,轻轻啐了一声。她成婚那日,敏心送去的压箱礼最下面的就是白露的身契,白露虽成了良籍,但在侯府里,还是以“奴婢”自称。
“敏儿,你就别闹她了。”江氏轻斥,“来看看这单子上是不是还差点什么。”
敏心接过单子,扫了一眼,见上面所列俱是器皿摆设等物,奇道:“府里是要办宴吗?”
江氏随口答道:“长房宁哥儿传信回来说将要回京赴试,大约是这两日就能抵京,正巧赶上春宴,太夫人就发话让洗尘宴和春宴一块儿办。你伯母要给他重粉一遍屋子,空不出手来,就让我帮忙操办一番。”
敏心点头,一行行仔细地看了下去。
江氏瞧过了一遍账本,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就把副本收好,剩下的交还给白露,温声道:“账册我已看过,做得不错,就让底下人照着继续做吧。今日你辛苦了,早些回去看孩子吧。”
白露应诺,接过江氏吩咐小丫鬟送上的一个荷包,敬慎地退了下去。
这每月必办的一件事,终是办完了。内室除了敏心就是极亲近的丫鬟,江氏便有些懒散,倚靠在美人榻上,手上拈起一枚水灵灵的鲜红樱桃送入口中,嚼下果肉吐出核来。
敏心正好看完抬头,正好看到江氏在吃樱桃,语气顿时硬了起来:“娘亲!大夫不是说了,不让您吃这等凉物吗?您怎么还吃?”
偷吃被女儿抓包,江氏就有些悻悻的,不去正面回应,而是含糊地问她:“你可看出来有什么要删减的?”
敏心便叹了口气。
她面上是气江氏不遵医嘱,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实际上,她却害怕江氏再一次因病离开她。前世江氏忧思过度离世时,差不多正是这个时候。
今生虽有了“越溪春”,加上又养了铎哥儿,兼之还要督促敏心学习,江氏的精力被分成了几块儿,无暇思念丈夫,也没了让她忧虑的人事,故而江氏的身体较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但今年开春后,江氏便时有咳嗽,敏心担忧不已,请来的大夫问诊过后说需忌寒凉之物,敏心便如尊御令,日日守着江氏,生怕她病情加重撒手人寰。
她有时会想,难道人的寿数,是固定的吗?江氏活到了前世的年纪,老天爷便要收了她去。但像这种念头,偶尔在脑海里略过,敏心便飞速把它丢之脑后,唯恐想的多了,便成了真。
眼下见江氏实在忍不住,吃了几枚樱桃,吃都吃下去了,敏心只好作罢。
她打起精神来,回着江氏的问题:“女儿看过,这拟的单子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上面写的,德化窑白釉八方斗式杯是一对儿,我却记着上次宴请时打碎了一只,需得入库核实,还有,这釉里红地白花牡丹纹玉壶春瓶,还是放在花厅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