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心一条条说下来, 须臾,问江氏:“娘亲,您这里可有春宴预备宴请的宾客名单?”
江氏扬眉, 有些惊讶:“你伯母是给了我一份,你怎么知道?”说着翻出一本册子交予敏心。
敏心点头。她晓得江氏以前并未主持办过宴会,此次若不是程夫人抽不出手, 世子夫人卢氏怀胎不稳,而二夫人一向不管家事, 太夫人年纪大了,单只看江氏手下管着数个铺子,旁人还都以为她于后宅庶务亦十分精通, 想必程夫人也不会把办春宴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江氏去做。
敏心先快速地看一遍名单, 而后耐心地给江氏讲解,为何某某侯夫人不能和某某公夫人座位安排在一起, 为何勋贵和清流的女眷要分开接待, 为何政见不同的两位阁老夫人却要挨着坐,等等诸如此事。
听得江氏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等到敏心好不容易讲完了,口都说干了, 就见江氏一副昏头涨脑的迷茫样子。
敏心不由得失笑, 出言安慰她:“娘,您以前没关注过这些事,不懂也是正常,现如今我既说给您听了, 便从今日起, 须得注意了。”
江氏连连颔首, 叹气道:“哎呀,我是没有想到, 这春宴安排个位置,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她看向敏心,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还好娘有你,要不然若是出了茬子,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大伯母。”
敏心笑道:“娘也不必太过担忧。既然我都能看出此中要点,那大伯母和大嫂常年掌事,想必比我更清楚。您这边安排好后,不也是要送去给大伯母看一眼把关的吗,您就放心地去做吧。再不济,还有我呢。”
江氏笑道:“成,那敏儿就帮为娘一次,咱们娘俩一并把这次春宴办得漂漂亮亮的!”
敏心抿嘴而笑。
后面几日,敏心就暂时向解先生告了假,和江氏一并在蕉风馆示下,拿着对牌管起办宴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务来,事无巨细均一一过问,下人啧啧称奇,都道这七小姐办事利落,管事爽快,很是得力。
江氏看敏心如此能干,心下很是欣慰。面上不由常带着笑,加上四房经营颇丰,她一向手松,那些下人受了她恩惠,自然也要给她卖个面子。
就这样,永泰侯府的春宴,竟在江氏手下顺顺利利地办起来了。
这日一早,江氏就洗漱更衣好去了前院检视宴会所用器皿摆放、食物采买,临走时却吩咐秋雁不要早早把敏心叫起来,而是令她多睡会儿,养足精神。
等到敏心起身时,秋雁来侍奉她净面更衣,说起江氏的留言,敏心不禁失笑。
秋雁手上捞了一把顺滑如水的黑发,一边用梳篦小心给敏心通头,一边笑道:“四夫人这是心疼姑娘呢。”
敏心笑道:“罢了,我本来还想今日去给母亲打下手的。”
秋雁梳好了头,给敏心挽了一个乌蛮髻,正中插上宝蓝点翠满池娇分心,两边插上一对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又取过一对雕作莲蓬样式的碧玉耳坠子给敏心戴上。
丹桂端来一面鎏金大铜镜,敏心抬头一看,镜中人肤白如雪,眉黛如山,唇红似菱,再称上一副累翠华丽的头面,美则美已,却和她平日的装扮迥然不同了。
敏心摇头,就要动手摘下耳坠,秋雁急忙阻挡:“我的姑娘!这是四夫人昨日特地挑出来说要给您穿戴的,您怎能自己摘下来啊!”
敏心挑眉:“是母亲吩咐的?”
秋雁取来头油,把敏心方才拔簪挑乱的发丝重新一丝不苟地抹平了,而后曲膝一礼,笑嘻嘻地说:“正是呢。夫人说,您将要及笄了,可不得好好打扮打扮。四夫人还让辛大奶奶用最新的湖丝给您做了一身新衣裳,就是预备着今日穿的。”说着就朝屋内服侍的另外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看懂了,转身离去。
辛大奶奶指的是白露。
母亲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做了这么多事?
敏心正思索着,抬眼看到铜镜里秋雁有些狭促的神色,忽然明白过来了。
她倏地就有些无奈。
想想也是,今年她已是十四岁,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就开始议亲了,若是民间贫苦人家的女孩,说不定已经出嫁了。是该开始说亲了。
她此前不曾想到这一点,加上前世正式议亲时,是过了母孝后的十六岁,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今生的她母亲还在,不再是“丧母长女”,而侯府四房虽没了四爷,但生意做得红火,燕京城里无人不晓“越溪春”——出身侯府,妆奁丰厚,兼之敏心还有善于理事的佳名,要论起来,也不算差。
知桃捧了一个包袱进门,打开一看,是从里到外正正好一套的衣裙,上袄是轻柔娇嫩的天水碧,下裙是百蝶穿花软银轻罗百褶裙,还有一件月白色海棠纹缂丝的云锦披风,俱是上等料子绝佳绣工,握在手里柔滑如水,触感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