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心道:“如此,你便去把现下可用的人手清点一下,将那些壮年、有力的下人编几队,轮流守着前门后院,不要叫外头的流兵闯进家里来。”
徐徽铎领命而去。
约莫过了中午时分,拂冬就来报,舅爷已将府里的人手分成了三队,一队守前门,一队守后院,还有一队来回巡视,若有遗漏之处就能立马补上。
敏心从听到外面金戈吵闹声时就提起的一颗心,终于能略略放下一些。
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心里苦笑。
今日这场动乱,要说意外,虽也有,却只是关于时间提前的意外。
毕竟,离她记忆里誉王起兵围困宫城的日子,足足提前了两年。可她既然都能重活一世了,而她记忆里前世早早夭折的九哥还活得好好的,那么誉王提前起兵之事,也不足为奇了。
她此刻身在家中,虽说能听见外头慌乱的声音,但照趴在墙头看过的铎哥儿说,坊门街道是有身着铁甲的士兵把守,也有军士在追逐四处逃窜的民众,而他们所在片区因着是官眷的缘故,暂且还算安全。至少那些兵戈上泛着寒光的士兵不会主动破门而入,甚至还会主动为居住在此地的官眷护卫。依着敏心的想法,这就是誉王暂时还没打算撕破脸。
只是不知,母亲、还有夫君,他们情况如何?
徐徽铎巡完一圈回来,刚好听见敏心的自言自语,便出声安慰她:“姐姐放心,家里大伯二伯和几位哥哥都在,母亲应该无恙。至于姐夫,他既然是被皇上召入宫讲经,在九重宫阙之中,想必也不会有事。”
敏心望着他冒着青茬短髭的下巴,在心里叹了口气。傻兄弟啊,倘若誉王起兵围城,那固若金汤的宫城,却成了黄金牢笼了。
只是这话她既不能说出口,连想法也不能轻易表露。毕竟她只是一个长在深闺、如今为人妇的普通女子而已。
她如今只能祈祷,愿王师早日来援、盼今上耳明体健,能早做决断,以解眼前困局。
这一场动乱起先吓破了一干人的胆子,但燕京民众没想到的是,却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在身着缁衣铁甲的兵士围城两日后,就有擎着赤旗的援军一举破开了城门,直入宫城,生擒了誉王,救万民于水火。
从八月十五中秋节叛军悄无声息地入城起,到雍王大张旗鼓、势如破竹的破开城门、打开宫门,不多不少,正好十日。
这十日里有多少家庭在这场猝不及防的动乱里破碎,又有多少冤魂命丧刀下——敏心都不知道。
她只知晓,支撑她在这十天里殚精竭虑、目不交睫地谋划和坐镇,不只是为了保幼弟婆母以及腹中孩儿的安康,而是有一股精神气支撑着她——为了和他再次相见。
宫城围军被撤后,这个庞大帝国的核心终于开始运作了,一道道政令从大胤枢纽中发出,经由四通八达的驿站发往全国各地。
很快,关于这场忤逆叛乱的最终决断终于经由皇帝之手落下句点,诏书风一般瞬间传遍了整座燕京——
皇次子明夙,褫夺爵位,废为庶人,发往皇陵守墓;皇后谢氏,愧于其子所为,三尺白绫自缢于宫中,皇帝谅其悔过,特许以九品常在之礼落葬;谢氏满门抄家收监……另有牵扯进此事的大小官员无数。
这些敏心虽听过,却都是入耳皆忘,她只关心,皇城解禁好几日了,那入宫筵讲的几位讲师,何时能归来?
江氏来看望女儿,见敏心日渐消瘦,肚子又一日日大起来,女婿却依然没有踪影,心下暗自叹息了几句,却也只能强打着精神安慰她。
她在陆府住下,每日端了或是燕窝或是补汤,苦劝女儿多用几口,敏心却实在没有胃口,便是强行吃了下去,没过多久也会吐出来。直看得陆太太和江氏是心慌不已。
这日又是和往常一样,陆太太取了人参交给厨房熬了人参鸡汤,江氏端了汤碗到敏心面前,敏心乍一闻见鸡汤的腥味就要作呕,满屋子人顿时忙了起来,拿痰盂的拿痰盂,取帕子的取帕子,倒水的倒水,连那满脸胡髭的男子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他走到敏心床前,望着眼前瘦得只剩下薄薄一片的女子,泪如雨下,他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宛娘。”
“哐当”一声,秋雁手里的铜盆掉在了地上,水溅了一地都是,然后是一声清脆瓷响,这回事江氏手里的汤碗跌了个粉碎。
敏心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犹自说着话:“娘……我怎么好像,好像听到他在叫我,我莫不是又在做梦罢?”
徐徽铎点头道:“学过的。”徐家男孩儿,无论天赋如何,按祖训都要学用兵布阵,才算没有辱没祖宗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