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归褚拽起缰绳,递到苏娇虞手中,语气很乖,“知晓了。”
虽然对苏娇虞这般说,但实际上,季归褚并无什么心思教导贵女们,众女也对这骑射课不感兴趣,于是当季归褚敷衍地让众人随意练习时,也无人表示不满,反而乐意得很。
众女赶紧骑着马躲开季归褚。
马场巨大,旁边是一处猎场禁苑,供皇族贵胄使用。林木森森,众人这么散开,一下子都看不到人影了。
苏娇虞骑马慢行,季归褚不紧不慢跟着她,护在她身旁。
苏娇虞一直在打量季归褚。
苏娇虞发现。
她的夫君还是在刻意拉开与她的距离。
这样当然不行。
“先生,前面是禁苑么?我们可以一起打猎么?”苏娇虞出声。
若是打猎,他身上的杀意也许会吓跑她。
季归褚顿住步伐,掀起眼皮看苏娇虞一眼。
苏娇虞察觉到季归褚眸色的阴戾,她颤了颤眼睫,开始了娇软的伪装。
小娘子眼里适当露出无法满足愿望的失落,声音小小,“你不愿意么......”
“若你想,都可以。”季归褚微顿,慢慢说。
光落在他的肩上,苏娇虞骑马挡在他身侧,她的身影遮了季归褚脸上的光线,让他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诡谲。
不知为何,苏娇虞竟打了个寒战。
她的夫君,偶尔间流露的气场有些诡异。
比杀意要冷,有些幽冷,有些死寂。
就像毒蛇。
禁苑林木深深,兔子小兽不时飞窜而过。
防止马儿受惊带着苏娇虞乱跑,季归褚牵住马匹缰绳。
男人瘦白的手用力牵住缰绳,马儿不舒服地晃了晃脑袋。
苏娇虞让季归褚带她进来打猎,只是想找一个二人独处的理由,不过,她发现季归褚有些心不在焉,只见季归褚虽然看着前方,但乌色的眸子幽远。
苏娇虞想了想,提起脚上的鞋,用脚丫踢季归褚的衣角。
季归褚感官敏锐,一下子回神,他抓住苏娇虞的脚踝。
“小娘子,为何不穿鞋履呢?”季归褚垂睫,望向她凝白的脚丫,在细细冷风下,她脚趾有些发红。
“你为何不理我呢?”苏娇虞一手拎着鞋,半低身躯,把一路上的疑惑问出。
她乌发扑簌簌,肩膀瘦削娇小,在马背上微微俯下身躯,就像仙娥坐在白鹿,将要施舍琼浆玉液。
“我不理你?”季归褚歪了下头,缓缓重复苏娇虞的问题,男人似乎感到些疑惑。
“你在躲着我。”苏娇虞不绕弯,认认真真与他说。
“你总是不靠近我,与我拉开距离......你是以为我生病了么,我离你近,会将病传到你身上?所以你才不靠近我。”苏娇虞说出自己的猜测。
季归褚挑眉,若季归褚确定苏娇虞生病,那他怎么可能让苏娇虞在冷风中骑马呢。
他的小娘子似乎打心底里不相信他对她的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猜测。
“小娘子,你怎么可能伤害我呢。”季归褚低低说。
她是来救他的。
她是他的药。
苏娇虞接触到季归褚的视线,她晃了晃身躯,扶着马鞍的手微动,腕上血色佛珠轻轻响了响。
夫君的眼神有些诡异。
苏娇虞心尖不由自主加快跳动。
不过苏娇虞很快回神,她还没忘记自己的问题,“那夫君,你为何不愿靠近我呢?”
苏娇虞心里平静地想,知道季归褚躲着她的原因,她才知道怎么对症下药,继续拉拢季归褚的心。
季归褚抿了薄唇,他并不回答。苏娇虞的问题像是触及了什么不能提及的事,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那脆弱的模样让苏娇虞把追问的话咽进口中。
季归褚这般脆弱神情,就像她在逼问他一样,让苏娇虞难以继续问下去。
莫非......是什么难言之隐?
苏娇虞想法翻来覆去,甚至想:难道季归褚真的不行?所以才不靠近她,因为会失望?
因季归褚对她有些遮掩的态度,苏娇虞感觉越发强烈:季归褚好像在瞒着她一个秘密。
夫君到底在瞒着她什么呢?
“......”
苏娇虞单手拎着舄鞋,露出的脚丫还在空中乱晃,不知不觉间,她已侧坐在马上,她看上去很是轻松,悠悠闲闲,毫无骑马的慌乱,一点也不像不熟练骑马的女郎。
季归褚看她多次,终于,季归褚轻轻出声,唇角带了笑,“小娘子,你其实会骑马,对么。”
苏娇虞故作惊讶,“被先生发现了。”
殷国先王后身亡后,管教苏娇虞的人就很少,她一人在殷国王宫,受到二公主苏慧明敌视,苏慧明拿先王后的事带众女孤立她,殷王又不太重视女儿间的细致纷争,以为只是普通打闹,于是苏娇虞自己得过且过,虽有些公主的娇贵待遇,但更多是自己寻趣游玩,骑马自然不在话下了。
“我只是想骗一下先生,让先生靠近我。”苏娇虞对他弯起眼睫。
季归褚一瞬怔然,被疼痛常伴的心脏竟重重地跳了跳。
心率加快,酥麻间伴随着挖心的闷痛,季归褚停住脚步,他额间沁出细汗,脖颈泛起隐忍的青筋。
见季归褚面色发白,苏娇虞惊异,她急急从马上跳下,扶住季归褚。
在苏娇虞靠近季归褚的瞬间,因为戒备外人贴近的本能,季归褚眼底露出杀意,差点将苏娇虞推开,但在下一刻,他的杀意化为贪恋,他猛地抱紧苏娇虞,二人跌在地面。
男人的手扣住苏娇虞的脖颈,他就像汲取水的动物,颤抖着身体搂住苏娇虞,胳膊用力攥紧。
“夫君,你怎么了?病发了么?”苏娇虞紧张问。
她一时无措,毕竟,她都不知道季归褚身上到底是什么病,也不知道要怎么救他。
苏娇虞只能迅速思考,在满是林木的禁苑,她怎么让御医为季归褚看病?
余光瞥见旁边的马匹,苏娇虞想,她要带着季归褚离开禁苑。
苏娇虞的脚趾动了动,她没时间套上鞋履,光着脚踩在地面,打算扶着季归褚把他抓起来。
季归褚却死死抱着她,不让她起身。
苏娇虞刚刚勉强拉着他起来,却再次跌到他身上。
他怎么如此喜欢抱着她。
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何夫君还要抱着她呢。
苏娇虞为季归褚非要抱着她的举动感到心急。
抱着她又不可能治病呀,他可千万不要在她怀里昏死过去。
“夫君、夫君、”苏娇虞唤了几句,见他依然不肯松手。
苏娇虞努力撑起身体,她喊了他的名字,“季归褚!”
季归褚眼睫颤了颤。
小娘子垂睫看他,他亦是抬眸望她。
季归褚的模样......让苏娇虞心里掠过震惊。
他脸色白皙,轻轻剔透,一双长睫晕染湿意,眼尾是红的,苏娇虞想要起身时,他乌色的眸子划过不愿,就像在依恋她,不愿离开她,透出诡谲艳丽。
他怎么这般样子?
既脆弱,又有些病态。
难道是因为病发神志不清?
“夫君,你真的不愿松开我么?你刚才不是不想靠近我么?”苏娇虞慢声细语,轻轻引导季归褚。
她的话像是提醒了季归褚,男人脸色微变,轻轻推开了苏娇虞。
苏娇虞终于能起身,她揉了揉有些疼的腰和肩膀,正要问季归褚感觉怎么样,就听季归褚问:“小娘子,你可有不适?”
苏娇虞懵了一下。
这里的病人是季归褚啊。
他发病,为何要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自是没有不适,倒是夫君你......你方才怎么了?”苏娇虞见季归褚脸色缓和,她的紧张稍微放松,她既疑惑又担忧,“夫君,你的病,到底如何了?”
季归褚神情僵硬一瞬,他怎能告诉苏娇虞,他方才突然病发是因为她的话让他心跳突然太快,才引起了身骨疼痛。
季归褚的身骨太差,先天不足,又被华真妃子虐待,彻底毁了根基,且在幼时中过一种蛊毒,导致他的筋脉混乱,多处皆有病痛。
有时,也许只是轻微小事,就能了结他的性命。
方才心率加快,若无苏娇虞在,他也许已经死去。
“我已经无碍了。”季归褚对苏娇虞轻声,他嗓音有些沙哑病弱,这让苏娇虞不太相信他没事了,但季归褚接下来的话又转移了苏娇虞的注意力。
季归褚眸色幽幽,对苏娇虞说,“小娘子,谢谢你。”
谢什么?季归褚干嘛谢她,她方才什么也没做啊。
苏娇虞满心疑惑,她坐在地面,半抱膝盖,怀着疑惑打量季归褚。
她见季归褚收敛好狼狈态后,瘦白的手用力地擦了擦身上的草木,灰尘飘到他鼻尖,他紧紧蹙眉,喉间滚动几下,勉强在苏娇虞面前忍住了咳嗽。
苏娇虞瞧见季归褚眼底嫌弃,知道他的洁癖又犯了,苏娇虞看了下自己沾着泥泞和草屑的脚丫,她默默向后收,心想要用帕子擦干净后才能露出来,只是季归褚忽然俯身,抓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