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忠讨厌季归褚,因天子之前对季归褚太过偏心了,天子爱华真妃子,将季归褚也当成最爱的孩子,就连季归褚的名字,也隐隐藏着天子的偏爱——季元忠只能忠于天子,而季归褚,却是能享受锦玉绸缎。
甚至,在华真妃子未背叛前,天子透露出了废嫡立幼的心思,这让太子季元忠何尝不忌惮季归褚,害怕季归褚抢走他的太子之位,又有皇后青氏每日在季元忠身旁耳提面命,种种因果作用,太子季元忠只想杀了季归褚这个会夺他未来皇位的弟弟。
华真妃子离开后,季元忠常常带人欺负季归褚,当皇后青氏兴办青晏学堂,季元忠提议要加一些密室,皇后青氏对爱子的提议自然同意,即使皇后青氏察觉到季元忠有着折磨季归褚的意图,她也未进行阻拦。
对大多数人而言,季归褚,这个宠妃的孩子,是一个威胁。
青晏学堂参照昭国的明燕学堂,设立的目的是为了培养才貌双全的贵女,日后皇室子弟娶妻,皆可从青晏学堂中挑选。
青晏学堂办起后,季元忠让宫人抓了季归褚,把他丢到密室里。
季元忠在季归褚面前嘲讽道,贵女们不会嫁给你这个病秧子,若是她们知道你曾被关在这里,那她们会作何想法?且你的母妃是叛徒,背叛了天子,谁敢爱你。
大雪隆冬,密室石壁冷如冰窟,少年季归褚又冷又饿,病弱的身体让他仅余一口喘息,他快要死了,然他的眼神却极其冰冷,幽暗残忍,就像彻底变成了恶鬼。
“......”
“我的老师救了我,他是曾经的一品上将军,封镇国公,现在是东宫太傅。”季归褚轻描淡写地说,他揉了揉苏娇虞的脑袋,“说起来,小娘子还未见过老师,日后得了空闲,可以带小娘子去见他。”
“被老师救了之后,他教导我武功,并告诉我若我要活下去,我只能为苍国建功立业。”季归褚抱着苏娇虞,察觉到她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低头,捏住她的双肩,与她额头相贴。
与她有些恍惚的眸子相视,季归褚抿了下唇。
“小娘子,你知道我曾被关在青晏学堂,像乞丐一样,你会厌恶我、嫌弃我么?”季归褚嗓音变得幽幽,最初,小娘子说要参加青晏学堂时,他担心小娘子也被陷害,被关在青晏学堂的密室,亦担心她发现他的狼狈不堪。
他的手轻轻移动,温柔地抚住苏娇虞的脖颈,就像她说错一句话,他就会掐她。
苏娇虞望着他危险的眸子,她颤了下眼睫,忽然说:“夫君,我们去报复太子吧。”
“什么?”季归褚一愣。
“太子对夫君做了那么多坏事,夫君难道不想报复他么?”
“他把夫君关在密室里关了十日,那夫君也要把他关起来。”苏娇虞认真说。
她用雪白娇嫩的无辜脸庞说出这样的话,像是在努力“变坏”,这让季归褚心中的病态暗意全都散去,他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小娘子,莫要担心,我自然会报复他。”季归褚柔声说,“我会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登上天子之座。”
现在太子季元忠确实被季归褚折磨得快要发疯,季归褚打他侮辱他,天子都不会管,众人视而不见,不敢帮太子。
季元忠虽然是尊贵的太子,但季归褚可以像对待乞丐一样对待他,在季归褚面前,他卑微地如一只丧家犬。
季归褚权势之大,太子根本无法动摇他。
季归褚心情不好,就可以随意找个理由找太子出气,太子无处喊冤。
苏娇虞看着季归褚柔和脆弱的美人脸,听着他温柔的嗓音,愤愤说:“可他曾经那么欺负你,一定要把他也关起来惩罚才行。”
她瞪大清澈眼眸,就像是在觉得她的病美人夫君被欺负了,一定要为他出气才行。
季归褚笑了笑,若是对小娘子说现在的真实情况,或是让她亲眼看到他的残忍血腥,小娘子会被他吓到罢。
“太子此时在何处?夫君你知道么?”苏娇虞的手轻轻握住季归褚的指尖。
说话间,苏娇虞好不容易压下狂跳的心脏,没有让季归褚发现端倪。
刚才季归褚差点要掐她,她有些后怕。
要稳住季归褚,转移他的注意力。
季归褚被小娘子温软的面貌蛊惑,没有发现她也许有些害怕,男人抱着小娘子,贪恋她为他带来的安宁,语气带着对太子的嫌弃,“小娘子为何要找那蠢货。”
苏娇虞就像束起利爪的小猫,狠狠说:“当然是为了惩罚他,报复他。”
季归褚看着她,心尖愈加柔软。小娘子这般维护他的模样,让他满心柔情。
他故作困扰,温声问:“可若是我带着小娘子去寻那蠢货……骑射课的先生不在,骑射课该如何呢?”
“夫君,你难道想让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郎一人去报复太子么?”苏娇虞瞪季归褚一眼,似嗔似娇,季归褚半边肩膀都酥了。
“今日学堂的课我翘了,你自然也要翘课。”苏娇虞扯住季归褚的衣襟,强势说。
季归褚低声笑,眸光潋滟,“我听小娘子的。”
于是,身为青晏学堂先生的季归褚抱着苏娇虞逃了学堂。
太子季元忠今日在寺庙礼佛,据说是为了百姓为了今岁田地的丰收祈福,以展示自己对社稷的关爱。
季归褚一边派属下去抢太子府库的珠宝,按照苏娇虞的话,这是用于劫富济贫。
另一边,季归褚带着苏娇虞到了太子礼佛的慈恩寺。
被季归褚抱在怀里,飞檐走壁,宽袖飞舞扬动,苏娇虞被他护在怀里,她的心砰砰跳,惊异于她夫君的武功竟如此厉害,竟然真的像话本里所写的侠客那般。
到了寺庙后,苏娇虞听到太子季元忠与随从的抱怨,譬如“怎么要在寺庙礼佛那么久,不就是装装样子么”“田地丰收是贱民的事情,孤能做什么”等等,恍惚间,苏娇虞更觉得她的这个病美人夫君变成了话本中威武的侠客,以剑指恶毒权贵,凛然如白月。
“太子,倘若您用心礼佛,让百姓相信您,也许天子就会给您兵权了。”随从劝太子。
太子不情不愿进入寺庙殿中,对着佛像跪下,并不知道守在外面的随从已经被他害怕憎恨的季归褚悄无声息打晕。
“嘶。”跪在地上时太子下意识皱了皱眉,双腿感到疼痛,这疼痛不会消散,一直伴随着他。
上次季归褚打断季元忠的双腿,季元忠福大命大,双腿没有废掉,竟然恢复了,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只是落下了点毛病,可以说是带着些残疾,太子对此遮遮掩掩,生怕朝堂上的大臣以太子容行有缺为由上谏弹劾。
太子忍着双腿的疼痛,每每走路心里不住暗骂季归褚,骂他恶毒骂他疯子骂他狼子野心。
此时,太子刚刚跪在蒲团拜垫上,双腿就有疼痛传来,受不住丁点疼痛,他立马起身。
对着佛像,太子季元忠没有为社稷祈福,而是咒怨道:“季归褚那疯狗快快死去,今岁隆冬我已经等不及了,佛祖菩萨,快让他丢了病恹恹的身体,远离尘世悲苦罢。”
苏娇虞:“......”
她蹙了蹙眉,觉得这太子实在让人讨厌。
“夫君,快抓了他,把他绑起来。”她对季归褚说。
季归褚微笑说好,乖巧听话。
“……”
看到肌肤苍白的乌发男人出现,太子季元忠差点以为自己撞鬼了,他吓得跌在地上,“你你你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你咒我死去,我自然变成厉鬼,向你索命。”季归褚嗓音阴恻恻,他一把掐住季元忠的脖子。
季归褚报复太子,苏娇虞并没有亲眼去看,因为季归褚不愿让她看到。
她在季归褚属下的保护中等待季归褚。
半晌后,男人从寺庙中走出。他踏过庙宇殿堂的门槛,一身玄色衣裳,乌发如瀑,病态的白肌肤剔透,身后佛像排列,日光恍惚,他就像走出的罗刹。
“小娘子,接下来我的人会把他关起来,外人只会知道太子在寺中礼佛十日。”季归褚走到苏娇虞身旁,他弯下腰线,温和对苏娇虞汇报。
苏娇虞露出思索的样子,随后说,“只有十日么,似乎便宜太子了,下次继续收拾他。”
季归褚大笑出声。
古庙钟声敲响,季归褚带着苏娇虞到了一处屋檐,此处有些高,苏娇虞低头,能看到芸芸众生登山朝佛,僧人穿袈裟无悲无喜地走过。
踩在屋檐上,苏娇虞又看向季归褚的身影,神色怔忪。
季归褚以为她是害怕这般高的地方,于是伸出瘦白的手把她拽到怀里,苏娇虞微微踉跄,几乎是直接跌到他的怀中,季归褚身上的药味让她感到熟悉。
苏娇虞并不怕屋檐之类的地方,在殷国王宫里时,因为贪玩,她也常常翻.墙登檐。
她现在恍惚,是因为头有些疼痛,隐隐约约,脑海中竟浮现一些曾经忘记的记忆片段。
听了季归褚说他曾被关在密室中十日的事情后,苏娇虞恍惚间,竟也想起她曾被掳走,关在一处密室牢笼中的破碎画面。
在她模糊的记忆中,与她关在一起的是一个极其冷漠冰冷的少年。
少年有着漆黑的眸子,苍白的肌肤。
记得他双手双脚被锁链绑起,他的足弓瘦削,脚踝纤细,精致脆弱。
苏娇虞突然荒诞地猜那少年也许就是季归褚。
但她不敢确定。
毕竟她并不知道是不是她妄自猜测导致记忆里少年与季归褚的样貌模糊重叠。
苏娇虞头有点懵,想要思考,却因脑袋感到疼痛而作罢。
于是,苏娇虞看上去心不在焉的。
她被季归褚拉着,如傀儡娃娃一样顺从地坐下。
季归褚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他心情不错,想与小娘子一同观赏寺庙的纷繁众生。
苏娇虞回神时,听到他问,“小娘子,你真的心悦我么?”
......嗯?苏娇虞缓慢眨了眨长睫。
她下意识乖巧回道,“我自然喜欢与夫君在一起。”
实际上,苏娇虞对季归褚的感情还称不上喜欢,也许她偶尔会被季归褚勾到,对他漂亮脆弱的模样有些心动,也许季归褚偶尔的行为会让她感到一丝喜欢,但是,她对季归褚露出的柔情更多的是出自演戏与同情可怜。
季归褚看着苏娇虞对他露出乖巧温软的笑,见到她眼底的平静,他抿了下唇。
接着,他忽然搂住苏娇虞,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你说谎,你对我没感觉。”他的唇温凉,声音微寒。
“我、”苏娇虞拧眉。
二人沉默,半晌后,季归褚搂住她腰肢的手微松,他低头,错开视线。
苏娇虞见他别开视线,以为他感到不虞,正想说些什么安抚,他突然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
男人的额头搭在小娘子纤细的肩膀,他的乌发扑散,落在她的衣襟、袖摆,他身上的檀香沉雅,与佛堂的六根清净相融。
只听他轻声:
“小娘子,可我好像喜欢你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