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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太医请便。”朱辞远以为他是怕换药血污脏了内室,并未多想,撂下这话,便往前厅去了。

冬日昼短,房内渐渐昏暗下来,眼睛有些酸涩,朱辞远闭目按了按眉头,将手中的公文暂且放下,这些日了父望有意将一些政事交到他手里,倒是有些忙。他没有唤人,起身兀自将案灯点亮,室内一下子亮堂了不少。跪了几个时辰的吴祥此时也下意识地抬了抬头,恰望见三皇子被烛火映亮的深沉眉眼,朱辞远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噤得吴祥惶惶俯身拜下。

“吴祥。”

“老奴在。”吴祥惶惶应道。

“想清楚了吗?”

“老奴有罪。”吴祥再度叩首,已被这刚及弱冠的少年手段折服。

“你是皇祖母给我的人。我不会伤了皇祖母的体面。却也仅此而已。”朱辞远眉眼不抬,声音沉静,说的话却足够震摄人心。

“是,老奴谨记。”吴祥一头的冷汗,明白了话中的意思,殿于明面未处置自己便是顾及着太后颜面。可现下他依然可以让自己悄无声息地跪上好几个时辰,而外间却浑不知情。换言之,他有的是法子私下处置他,却不伤皇太后颜面。

回忆起午膳后,朱辞远便对他发难,他也早有准备,拿太后当挡箭牌,只说不敢违抗太后口谕。孰料朱辞远神色淡淡问道:“大后口谕为何?”

“太后听闻此奴谄言媚上,屡为殿下招致祸端,命老奴惩戒敲打之。”吴祥斟酌着言辞。

“可有杖杀二字?“朱辞远冷冷诘问。

“这倒是未曾,想来是行刑之人手下失了轻重……”

“若今日此奴死于杖下,太后仁德之名该当如何?”

点到这里,吴祥心中一紧,嘴唇嚅嚅,却说不出活来,额上冷汗涔涔。

“你拿我宫中琐事惊扰太后,此罪又当如何?”朱辞远淡淡道,“我自可为保全太后名声,为顾念皇祖母身体,只言你假传太后口谕将你杖杀。”

吴祥终是明白,殿下这是告诫他,皇太后这一挡箭牌不是只有他一人会用。只要殿下想,他亦可借太后名头将自己杖杀,反而不必去溯及真相对错如何。

意识到这点,吴祥再不敢多说一句,于是便被晾在一旁直到此时。他往日只觉殿下年轻温善根基不稳,自己又背靠太后,十分好糊弄。如今终于明白,他的主子哪里温良哪里软善?先是个下马威足够震慑,而后却不处置,任你惶恐惊虑如待宰羔羊,远比任何刑罚都让人煎熬。

灯光里,朱辞远看着吴祥有些发颤的身子,知道今日这番敲打已然可以让他铭记。

“退下吧。日后好自为之。”

吴祥终松了口气,顾不得擦一头的汗,起身告退。此番过后,对殿下又敬又惧,而对怀恩则更嫉恨几分。

待人一退下,朱辞远搁下笔,有些疲累地揉揉眉间。吴祥此人私欲太重,留在身边有害无益,只是眼下自己身边倒无甚可用之人。他在徐府中倒是暗中培养了几个小太监,只是另有用处。再者人是皇祖母送来的,打发起来也有些麻烦。不过他身边的人也该清一清了,郑贵妃的眼线到了该拔掉的时候,朱辞远指尖轻扣案上,就月底吧,父皇寿宴,时机很合适。

倒是今日朱承昭来朱辞远有些伤神。那人一直在宫中却此时来拜会,而那玩味慵懒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而安阳王也一直被父皇忘禅着……

“砰”地一声响从内室传来,扰乱了朱辞远的心绪。朱辞远起身朝内室而去,猜想着应是怀恩醒来了,有些无奈。刚醒就折腾上了,还以为这顿皮肉之苦能让他长进些呢。

怀思此时疼白了一张小脸,只觉得浑身忍冷忽热,臂背处火烧火燎的疼。忽然想起衣肉分离之际,她痛醒回头看,瞧见有人正为自己上药,后来好像又没了意识。那么……现在她的女子身份暴露了吗?怀恩心中猛地一颤。而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布置是殿下书房之中的内室。她想支起身子,结果反倒是将床头的书盒打翻了。

怀恩再抬眼便见殿下走了进来,本能地将身子缩回被里,像乌龟缩进了壳里,只留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外头滴溜溜地转。

朱辞远一进来便看见这幅景象有些恼,这会儿子躲什么,真是白救了。是谁白日里拉着他衣角不放,哭着让自己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