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被唬得吸了吸鼻子,吞吞吐吐道:“所窃有两物,一物是墨锭,初来端本宫时所窃。一物是书房抽屉中的账本,今……今夜所窃。”
越往后头说,她的声音越小,可也足够让朱辞远听清了。她说完未听见对方发话,便狐疑地抬头去探究,却正瞧见那本书卷直朝自己面门砸来,她躲避不及,被砸了个正着,她疼得往额角上揉,却瞥见那人眉眼沉厉,大有发作的意味,忙缩回手来,替自己辩解。
“殿下先别治奴才的罪,且听奴才将前因后果说来不迟。”见首上之人并无言语,便自顾自地道:“偷墨锭的确是奴才一时糊涂,起了贪念,这才犯了大错,奴才悔不当初。可偷账本之事,实非奴才所愿,乃是受人胁迫,还请殿下饶奴才这一回!”
朱辞远冷眼看她,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倒是说说,何人迫的了你?”
“是三喜!”生怕对方不信,怀恩将事情娓娓道来:“奴才当初因为一时缺银子,趁给殿下收拾书案,见那绘着竹纹的墨锭材质上佳便偷了一块,又托宫中采买的小太监出去换成银子,哪知当时的一念之差差点酿成大祸!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风平浪静,奴才本都将此事淡忘,后来那采买小太监卖掉之后给奴才送银两,哪知被那三喜偷听了去,之后三喜从那小太监处旁敲侧击才知道我卖出的是一块绝非凡品的墨锭。”
“他找上我,说那墨锭乃御赐之物,倒卖御赐之物是要被砍头的,奴才只好求他替奴才保密。可一切都晚了,奴才之前得罪过三喜,那三喜有这把柄在手,整晚对奴才非打即骂,呼来喝去的,奴才也只好忍下。”
“哪知前几天,三喜找上奴才,说要奴才给他偷一本账册。奴才问他作何用处,他只说那是端本宫的账册,吴公公借着职权捞了不少油水,却不料殿下要查看账册,怕事情败露便找三喜将账册偷出焚毁,三喜怕被抓到却又不敢违逆,于是便想到了奴才,要奴才去办。奴才有把柄在他手上哪敢不从?只好趁今夜偷了钥匙拿了账本,只是奴才却生了疑惑,吴公公现下已被昭德宫带走,三喜为何执意要奴才偷账本,况且若真如他所说,吴公公职权那般大,为何中饱私囊时不将账抹平,再者即便真是忌惮账本,那三喜虽平日亲近吴公公,却也算不上是他心腹,那吴公公如何敢信任他?奴才便想着看一看那账本的玄机!”
“这一瞧却大吃一惊,这哪是端本宫的账本,这分明是重修奉天殿的账本,奉天殿失火案这几日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传言说是贵妃娘娘的弟弟承恩伯贪污了银两!若说此时谁最想销毁这账本,那便是昭德宫!奴才越想越心惊,兹事体大,奴才权衡轻重,想往日里殿下待奴才不薄,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坏了殿下的大事,况且这账本分明是三喜自己要偷的,说不定便是那昭德宫安插在殿下身边的奸细!若留在殿下身边,日后不知要惹出怎样的祸患!如今便只好向殿下坦白,还望殿下看在奴才迷途知返的份上,从轻发落奴才吧!”
这一番解释下来,怀恩已是说的口干舌燥,额上也因紧张冒出密密的冷汗,她小心觑着朱辞远的神,却见他正定定看着自己,像是要盯出个窟窿来,怀恩知道,他此刻将信将疑,自己万不可露怯,只硬着头皮委屈又可怜地看着他。
朱辞远收回目光,只拨弄着晚上的佛珠。她偷墨锭的事,他自然记得,是祖父徐正龄送的那套,当时十分恼火,这次借机赐药给她,才有了后头的许多事情。只是那并非御赐,朱辞远拿不准是三喜为威胁怀恩故意骗她,还是她为圆这一些串的谎故意这样说。他停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里没有过多的温度:“你空口白牙一套话,我如何信你?”
长宁也听得不辨真假,便也附和问道:“焉知你是偷了账本之后怕日后事情败露,这才编出这一套说辞,小罪换大罪?”
怀恩一脸急切委屈:“殿下,您相信奴才!奴才所言句句属实,那三喜要奴才今夜必须得手,此刻他正守在后罩房的杂物间里等着奴才送账本过去呢!殿下若不信,自可派人跟随!”
“长宁。”
“是。”长宁得了令,将跪在地上的怀恩拉起来,“走吧,我跟你走一趟,你最好不要撒谎!”
于是怀恩从殿中出来,长宁跟随在后,只是这殿中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殿顶的琉璃瓦上一直有一黑衣纤影静静趴伏着,将这殿中的一切官司收入耳中。她呼吸平稳,瞧的出该是个功夫极深的。
果然上首之人听罢将书卷搁下,染上几分严厉的目光看向她,语气里有质问:“所窃何物?何时所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