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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这些日子见着这丫头啃着干馍,倒也不松口,一句服软的话都不肯说,倒也不管,只每日欣赏着她将那剌嗓子的干馍闭着眼睛,费力吞下的模样,很是个有趣味的风景。

这般想着,朱承昭枕着双臂懒懒的靠在车壁上。也就是朱辞远那个痴情种,才会把人养出这么个倔脾气。往后来日方长,他是要好生磨一磨的。

怀恩到底在那场牢狱落下了旧疾,干馍啃了几天,胃痛便又犯了。朱承昭这才松了口,给她换上了一些细软清淡的饭食。

马车一路往南而行,沿途的风景也渐渐青翠起来,风里也裹挟了些暖意和花香。怀恩也时不时的将头探出马车里,左瞧瞧右瞧瞧,人倒是活泛了许多。只是总感觉心头好像堵了口郁气,起不来也下不去。她索性不去想,任由那股郁气滞留在胸间。

待到了临安,朱承昭倒是无甚约束她,任她随意在临安城内走动。怀恩知道身后定是有人跟踪的,她也不在意。临安已是朱承昭的大本营,她早就歇了逃跑的心思。如今早已离了宫,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一路越过石桥,走过小巷,瞧着这烟雨江南,精致画坊。潮湿风掠过湖面,吹在面上,湿哒哒的却带着些暖和。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大都操着一口她听不懂但十分软和悦耳的吴侬软语。只是好像在再清丽的景色,再温和的清风,都拿她心中滞堵的那块儿闷气无可奈何。

她索性找了间酒楼,掏出了一只银锭子往桌子上一拍,大喊道:

“小二,上酒上菜。”

于是她便就着满桌的酒菜,一盅一盅的给自己倒酒。往日里在宫里朱辞远拘着她,她已经好些日子吃不得这些大鱼大肉和美酒佳酿了。如今倒是好,终于没有人能管得了她了,她岂能不大快朵颐一番。

只是她饭没动几口,酒倒是饮了一壶又一壶。醉眼朦胧的将那铜壶扔到地上,胃里忽然就一阵一阵的绞痛。她忍不住蜷缩起来,眼泪忽然就猝不及防的落下了。

恍惚间又回到那年,他带着她偷溜出宫。她在那趟小食街上瞧着左也新鲜右也新鲜,这个尝几口那个尝几口。那时他按住她往嘴里塞包子的手,劝她莫要吃太多,省得夜里不舒服。那时她只拿眼瞪他,他又哪里管得住她呢?只是到了夜里,果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舒服,痛得往他身上又掐又挠,恨恨的带着泪花的骂他:

“都怪你,都怪你。你怎么不劝着我点儿啊!”

他只是任她发作,低声哄着给她喂些汤药……

眼前忽就又模糊了起来,怀恩仰头把那壶里的酒水又灌了一口,扯唇轻轻一笑,如今却再也没有人管着她了,再也没有人听她发脾气了……

转眼间,是那年新春的焰火。她尖掂点起脚来被他抱进怀里,落在额上的那轻轻一吻。

又或是那日她被他架在肩头,她扯下面具吓得那小屁孩哇哇直哭,又转过头来看那技艺高超的艺人将火焰吹得老高。

转眼两人又是在奉天殿内,她偷偷跑进去揭下他背上血肉模糊的衣料,哭着给他上药。

或是她拿出一件笔走龙蛇的卷轴,眉飞色舞的告诉他自己要学这个。他只是摇头冲着她笑,无奈的告诉她教不了。

或是那年除夕,吃的每个饺子里面都有一枚铜钱。

或是那扇双面绣的绣屏,那时她看着新鲜,便吹出牛皮说赶明儿自己要学这个。那时他取笑她,说让她把水鸭子先修好再说。她气得一剪子把那绣给他的香囊剪了个洞。半夜她听见声响,悄悄的爬起来,却发现他在灯下看着那剪坏了的香囊,心疼的叹着气,拿着一根小小的绣花针十分拙劣的缝补着。

或是无意间她弄丢了他送的玉坠,盘问时只搪塞的说收起来了。他却也不生气她撒谎,将那弄丢的玉坠重新带回她的颈上,告诉她下次可不许再丢了。

怀恩突然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那根雕着小老虎的玉坠,早已没了踪迹。她这才想起来,那时为了她那具假尸首的可信度,便摘下来戴在那尸手上了。突然觉得好像哪里空了一块儿,腹内的绞痛更甚,就连呼吸间好像都是疼的。

可她翻了个身,眼前又是那狱卒将那长恨生强灌入她的嘴中。

朱承昭扫一眼窝在角落里啃着干馍的怀恩,双螺髻都跟两只耳朵似的,都有些耷拉下来,好不可怜的模样。虽然自怀恩跳河后他也安排了一具假尸体,会送到朱辞远面前。为掩人耳目还是让她做了女子打扮,但眼下他倒是看着有些后悔,觉得若不是她这副娇弱的打扮,刚才他那鞭子定是能落在她身上的,也好给她长个记性,省得成日里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