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其实没想到,在无相这样无情的杀手面前,占据上风的,其实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稍稍一骗就她被骗到这里来的未经世事的小丫头。
是不是错觉?
燕云素手拈茶,借袖子挡住视线。
他还是那样。
依旧面上冷淡,神色惫懒,只是偶尔嗯一声,无所谓她在说了什么,耐心又极其丧失了耐心的模样。
知一切的燕云:“……”呵。
陆屿无声笑了下,轻轻握住燕云的手,三十多岁的年纪掩不住温俊的气质,“云云,无情者未必真无情。”
眉目温潮翻涌,眸间深情凝视,燕云安静看他,从他眼中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那年无相屠戮辉夜岛,她亦趁机从尸山血海的辉夜岛里爬出来,却依旧无法逃出一个杀手沦为武器的宿命,不是人杀她,就是她杀别人……
她不想死,想活着,可她在辉夜岛学到的只有杀人,于是她就一直杀一直杀,直到失手那一刻。
血液流失,体温变凉,凛冬寒雨如寒刃割在皮肤上,她反倒觉得解脱。
全世界被冲刷干净。
雨怎么忽然停了,她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想看是哪个仇家来毁尸灭迹。模糊视线里,只见一个手执天青油伞的男人,身披淡青大敞,周遭矜贵温柔气质,与满身血污躺在尸堆里的她截然相反。
她知这是谁。
这是她的暗杀对象,大梁王室御用商人陆屿,她没能杀死他,反被他套路,她咬牙切齿恨他。
“你是谁派来的。”那人声线若琳琅环佩相击。
她闭上眼睛,抽搐两下,不停呕血,咬牙冷声,“不知,你杀了我也不知!”
“倒讲规矩。”他笑。
“主子,人怎么办?快要死了,一同扔乱葬岗”
“算是个有血性的人,等雨停了,好生葬了,给她最后的体面。”
……
脚步声越来越稀疏,知人走了很远。燕云睁眼,盖在身上的伞为她遮挡些许寒意。
目之所致皆是天青色,雨滴搭在伞布上,又滑落下去,落在她指尖上,她手指动了动。
她不能死,她想活着。
彼时她没想到,她有一天,会成为陆屿的妻,这一颗冰冷的心,被陆屿那样的人,一点点捂热。
思绪回来,燕云难免眼眶泛红,“你笑话我。”
陆屿笑她小孩心性,却也没有忘记正事,“无相公子,若是陈姑娘也有去大梁的打算,为何不听一下她的意见,若因此起了分歧,怕是……”
故意不说完,既留有余地,又给出了后果很严重的遐想余地,更引人在意。
果然昭歌紧张地转头注视,期待着容樾的反应,容樾指尖半吊着酒杯,声音懒懒,“她没有想法,不必管。”
“陈姑娘未必这样想的。”
“怎么,以为把她骗到这里,我就会心软,未免太高估她。”杀手没有弱点。
燕云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惹急了她,她把桌子掀开,让所有人看看所谓拔刀无情的酷拽杀手,是一个多虚伪的男人。
侍人继续添菜,同陆屿招呼性点头,陆屿微笑颔首,指尖慢慢敲击桌子,不接招嘛,没关系,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他永远有备用计划。
嘴唇微动,没来得及继续说,便被人抢了话头。昭歌歪头瞧着容樾,语气微微怨怼,“不对,昨晚在床上的时候,你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容樾:“……”
燕云一口水喷出来,陆屿也轻笑了声,温柔地替燕云收拾,同时声若和风般笑吟吟,噙了好奇之意,“所以,陈姑娘,无相公子说了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