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幅画的下方,新郎的哥哥,护国公爱德华西摩静静地站在那里,抬着头,似乎在欣赏这幅旷世巨作,但任何人都看得出他显然神思不属。他手里拿着半杯赫雷斯葡萄酒,杯子里的酒液已经许久没有减少了。
权臣们的政治生命,恰似一天当中的太阳。当他们刚刚崭露头脚时,就如同刚刚升起的朝阳一般;而随着他们权势日盛,光芒也越发灼人眼球;终于太阳升到了最高处,他们的权力和地位也如日中天;然而盛极而衰,在这之后就是不断的滑落,直到彻底沉入地平线下面去。如今的护国公虽然依旧是光芒四射,但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已经到了日薄西山之时。
对于护国公而言,过去的两年如同一场噩梦:先是因为苏格兰的那场叛乱而沾上了一身腥,本该唾手可得的摄政宝座一下子变得不再确定;而等他终于拿到梦寐以求的摄政头衔时,这个头衔已经变成了先王加在他头上的靶子;前些天,新国王又抓住机会,迅速瓦解了摄政这个职位仅剩的权威。如今他虽然挂着摄政的头衔,但没有国王的同意,他的命令就完全是一纸空文。
一位权臣如同是一艘在浓雾当中行驶的船,在浓雾当中显得异常庞大,然而当浓雾散去,出现在人们眼里的不过是一艘平平无奇的船而已。权力的本质是让别人服从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当权者给别人留下的印象,而如今在大多数人眼里,护国公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因此人群在国王身边聚集成一个圈,而护国公身边却门可罗雀,只剩下几个忠诚的党羽和一些试图烧冷灶的政治投机客还聚集在他的周围,但这样的人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少。
门口又传来一阵骚动,玛丽公主的身影出现在大厅的入口处,她高傲地抬着头,丝毫不看路就一路向前,而挡在她前面的人也纷纷识趣地让开一条道路。
玛丽公主走到国王身前首先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她转向王后,用干巴巴的语气说了两句祝贺的话,之后她又转向自己的妹妹伊丽莎白公主,微微点了点头。
做完这些之后,她就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子,向房间另一头走去,丝毫不理会身后先王后的尴尬表情。对于玛丽公主而言,她答应了国王会来参加这场婚宴,而她也信守了诺言。至于其他人的看法,她一概置若罔闻。
底座上装饰着托起天空的阿特拉斯的大钟敲了九下,签订婚约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先王后和托马斯·西摩爵士的律师走进大厅里。仆人们抬进来一张漂亮的桃花心木桌子,又在上面铺上绣着金线的绿色丝绒桌布,律师们把草拟好的婚书放在桌上。
参加这场仪式的宾客们不要人指引就已经各就其位,他们站成一圈,围着将要签字的桌子,低声交谈着,对国王的冷淡,玛丽公主的不假辞色,王后的活泼,伊丽莎白公主的激动以及托马斯爵士的喜气洋洋评头论足着。
律师开始宣读婚约,当念到先王后嫁妆的金额时,屋子里的人群发出一阵吸气声,而当婚书宣读完成时,整个宫殿如同蜂窝一般喧闹起来。这笔由先王后通过两次婚姻积攒下来的巨额财富,在嫉妒和羡慕的人群中引发了强烈的反响。
女士们对这样的大手笔眼红的要命,而在男士们眼中,先王后的魅力比起之前增加了几倍。金钱的魔力可以使得沧海变桑田,枯木发新芽,自然也可以令人重返青春。许多男士都用嫉妒的眼光看着托马斯爵士,为了这样的一笔钱,他们许多人宁可和一只秃鹫结婚,更不用说是依旧风韵犹存的先王后了。许多人都暗自期待托马斯爵士会步上先王后前两任丈夫的后尘,给他们一个成为凯瑟琳·帕尔的第四任丈夫的机会。
托马斯爵士走上前来,拿起羽毛笔,轻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的脸上挂着愉悦的微笑,当他写完最后一笔时不禁轻声地吹了一声口哨,让一些刻板的绅士大皱眉头。
先王后也提起裙摆,走上前来,她拿起羽毛笔,微微停顿了几秒,随即弯下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仆人们打开对着花园的落地窗,清凉的新鲜空气涌进房间,一扫屋子里的闷热,引来一阵低声的欢呼,客人们都欣喜地大口呼吸着从窗户涌进来的带着花香的清风。
画中的人物正身处在一片柑橘林当中,那些插在花瓶里的花枝伸到画作的前方,与画作里的林木混杂在一起,仿佛现实与画作融合在了一起一般。爱与美之神位居中央,带着恬静优雅的表情,等待着为春天的降临举行盛大的典礼,在她的身边,美惠三女神正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