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已经注定了,然而过程则不然。”伊丽莎白公主又轻轻笑了笑,“他已经死定了,而目前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会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去死。”
“什么身份?”简·格雷小姐如坠五里雾里,“我完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呀?”
“我的意思是,如今问题的关键在于,护国公是作为罪大恶极的弑君犯的身份去死,还是作为政治阴谋的受害者去死。”伊丽莎白公主接着说道,“如果在大众的眼里他是个弑君犯,那么他就会遗臭万年,他的家族几代之内也无法翻身了。但如果他被当作是一个烈士或是殉道者,那么公众对他的仇视就会变成同情,而他也会成为反对派的一面旗帜。而众所周知,今日的反对派就是明日的当权派,只等国王厌倦了如今的当政者,就到了他们上位的时候了。”她轻轻把玩着手上镶嵌着珍珠的精美镯子,“等到那时候,他就会被描绘为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甚至是一个殉道的圣人,纯看到时候的政治需要罢了,总而言之,他虽然躺在九尺之下没办法翻身,可他的名声会,他的家族也会。”
“所以你看刚才为什么他向着观众展示自己的伤疤,而不是对那些大人们?不过是为了引起观众的共鸣罢了。这屋子里坐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角色,而他们的看法将决定大众的看法,因为这世上本没有多少人有自己的看法,贩夫走卒的所谓想法不过是对于比自己地位高的人的一种拙劣的模仿罢了。”
公主伸手指向四周的观众们,他们看上去都沉浸在护国公那振聋发聩的宣言中,“你看,他已经成功了第一步。在舆论的法庭上,公众才是真正的法官,而那些坐在台上,穿着法袍的人,却要经受着坐在下面的观众的审视。正如我一直所说的那样,这和剧院没什么区别。”
“那在您看来,护国公算是赢了这一局?”简·格雷的声音里满是不确定和疑惑。
“现在要下结论还太早。”公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加德纳主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相信他是打算将这个案子办成铁案的……他一定留着后手,否则也就太愚蠢了。”
果然,加德纳主教重新站起身来,他看上去已经从刚才那一击的措手不及当中恢复过来,重新又挂起他通常在大众面前摆出的那副儒雅随和的表情,“护国公阁下刚才指控本委员会,以及本人,打算用一些不入流的证据糊弄法庭,甚至是诬陷被告。接下来,他又用一种有失体面,哗众取宠的方式,企图唤起公众对他的同情,然而同样,他也并没有提出任何有价值的证据。”
“然而,作为一名研究法律几十年的学者,我要说的是,法律的运行轨迹,是如同行星一样精确的,法律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有冰冷无情的逻辑和证据。而我现在将要呈现给委员会的,就是这种证据。”
他说着拿起桌子上的一卷文书,将它展开。
“这是本法庭的另一位被告,托马斯·西摩爵士的供状。”主教伸手指向同样坐在被告席上的托马斯爵士,他看上去如同一尊蹩脚的蜡像一样呆呆地坐着,刚才提到他的名字也对他没有任何触动。
“在他的供状里,他承认了奉自己哥哥的命令,以先王后凯瑟琳·帕尔前任情人的身份,与她建立了联系,此后他一直作为自己哥哥与先王后之间的联络人,为这场罪行穿针引线。”
“在谋害先王之后,托马斯·西摩爵士如愿与先王后成婚。然而在他发现这场婚姻无法给他带来他想要的权力和地位之后,这位先生就毫不犹豫的背弃了婚姻的誓言,决定一劳永逸地摆脱掉自己的妻子,而他的哥哥也正打算借此除去这个潜在的隐患,于是兄弟俩一拍即合,收买了先王后的厨房女仆,同时也是被告托马斯·西摩爵士的情妇,对先王后下毒。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本来用来谋害先王后的毒药却阴差阳错的毒死了她的妹妹赫伯特夫人,也让先王后明白了对方的打算,最后在临终前幡然悔悟,让这桩罪行大白于天下。”
“该被告对以上罪行供认不讳,并已经签字画押。”主教伸手指向页尾处,那里果然有着托马斯爵士的签字和红色指印。
护国公不屑地看着主教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中的文件,“加德纳主教手里的文件,我想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即使他们现在不明白,只要看看我弟弟的模样就全明白了!伦敦塔里的刑罚,能让死人开口,按照加德纳主教的拍子歌唱。他要炮制出这样的一份供状,岂不是轻而易举!”
“托马斯爵士,”坐在上面的一位法官开口问道,“您对此有何回应?这份自白书里所说的,究竟如主教所说是您亲口承认的真相,还是您在刑讯逼供之下的无奈手段呢?请您回答我们吧。”
“结果已经注定了,然而过程则不然。”伊丽莎白公主又轻轻笑了笑,“他已经死定了,而目前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会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