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快一分钟的时间,主教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有气无力地瘫软在座位上,仿佛耗尽了自己的全部精力一般,两眼无神地看着祭坛,那疲惫的神态看在众人的眼里毫无疑问有将引来无数的议论,但他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加德纳主教在政坛搏击几十载,如今已然身心俱疲,许多人都看得出来,他继续留在这舞台上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了。
又过了约十分钟的时间,陛下终于出现在了婚礼现场,他看上去依旧带着官方的表情,然而显而易见的是他看上去比起之前在玛丽公主的婚礼上时要显得自然许多了。
首席大臣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恭迎陛下。
“您的到来是我们家族的无限荣幸。”公爵深深朝着国王鞠躬,周围的人都不经意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们家族的一切,都来自于您的隆恩,我们只能用鲜血和生命来回报您的这份信任了。”他的眼里闪烁起泪花,最后的几个词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哽咽。
“我丝毫不怀疑这一点。”国王看上去十分真诚,似乎也被公爵的情感流露所感动,他伸手扶起公爵,“您家族的人个个都是我的肱骨之臣。”他说着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罗伯特,对方正看向站在祭坛前的兄长。
国王走向祭坛前的新郎,吉尔福德公爵看到国王走过来,连忙上前几步向国王鞠躬。
“祝贺您,吉尔福德。”国王亲昵地称呼着吉尔福德·达德利的教名,他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胳膊,感受到那胳膊上的肌肉因为紧张而绷的紧紧的。“如今您娶了我的表妹,我们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他瞥了首席大臣一眼,对方看似挂着慈祥的微笑,但那狐狸一样的眼睛却始终仅仅注视着国王的嘴唇,“毕竟您知道的,我的家族子嗣不丰。”
首席大臣的嘴唇微微抽动了几下,然而吉尔福德勋爵已经脸色大变。他虽然对于政治并不感兴趣,然而生长在这样的家庭,自然耳濡目染,听得懂国王的弦外之音,然而这细腻敏感的年轻人又没有父亲的那份养气的工夫,因而国王一句轻描淡写的敲打,就让他深受触动。
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然而嗓子里还没发出声音,就接受到了自己父亲制止的目光。
首席大臣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来,如同护崽的熊一般要替自己的儿子圆场,然而有人却已经捷足先登了。
“说起子嗣,我倒是想起一桩我年轻时候的事情,”加德纳主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如同问道了腐肉味道的秃鹫一样悄然落到了旁边,“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我家里庄园的邻居是一位老乡绅,这位先生有过几个儿女,但都还在襁褓之中就夭折了,于是他的的继承人就成了一个远房的表亲。”他满是恶意地看了一眼面色已经变得铁青的首席大臣。
国王嘲讽地看了主教一眼,“后来呢?”他冷淡地问道,似乎已经猜出了故事的结尾。
“后来在我十岁的时候,那位表亲来拜访这位老乡绅,一周之后,他就死在床上,死因是中风……那位先生一贯身体康健,谁知道会出这种事。”主教停顿了片刻,“如今的中风可算是常见病了,我不久前听到一位医生说,不光是老年人,年轻人也免不了中风的危险,一旦发作起来可是要命的啊。”
现在不仅是首席大臣一人了,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已然脸色大变。在几年前的那场闹剧之后,如今“中风”这个词听起来已经和谋杀没有什么区别了。
国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加德纳主教,他今天说的话实在有些过了界,然而听上去却也并不是毫无道理。他又转过头看了看首席大臣,只见对方双拳紧握,脸上僵硬的线条显示出他正在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怒火。问题在于,这怒火究竟从何而来呢?是无端被无限的义愤,亦或是被说中心事的气急败坏呢?
国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转过身子向御座走去,罗伯特脸色苍白地跟在他身后。加德纳主教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首席大臣,迅速溜回自己的位子上,仿佛是害怕多留一秒就会被愤怒的对方照着鼻子来上一拳。
公爵点了点头,仿佛没有注意到加德纳主教的夹枪带棒:“谢谢您的祝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儿子的幸福。只要他生活美满,我就已经满足了。”他朝着主教点了点头,转过了脑袋——他已经赢下了这一局,而胜利者总是宽宏大量的。在他身后,加德纳主教正眼冒红光,恶狠狠地盯着公爵脖子里漏出的后颈,在旁边人看来,他似乎已经按耐不住扑上去一口咬断对方脖子的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