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些上好的蜡烛来。”他环顾着房间的各个角落,“这样的光线,对任何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的眼睛都是有害的……还有那些该死的窗户,把它们全部打开,这屋子里的烟味简直比铁匠铺里还要浓。”
“这里还需要些家具,您让人把需要的家具都从白厅宫或是汉普顿宫运过来。”国王命令道,“让木匠和裱糊匠收拾一间光线好些的房间出来,把房间粉刷好,家具准备好,让公主先住下来,还有她的西班牙侍女们,如果公主乐意由她们服侍,那就让她们接着做自己的工作,没有必要另外去安排其他人了。”
加吉爵士深深鞠了一躬,“我可否认为这就是陛下对于公主殿下的安排,她将要在这里长住,是吗?”
他将‘长住’用重音说了出来。
国王摇了摇头,“不会太久的。”
“她是西班牙公主的女儿,西班牙王储的妻子,她会被送回西班牙去……也许那里才应当是她真正的故乡。”
加吉爵士再次深深鞠躬,“请陛下放心,我们一定在公主启程之前悉心照料她。”
国王沉默着点了点头。
陛下最后一次看向玛丽公主地方向,他摘下自己的帽子,朝着依旧昏睡不醒的玛丽公主庄严地行了个礼。
“别了,我的姐姐。”他用西班牙语说道,“如果您信仰的上帝真的存在的话,愿他能够原谅您做过的一切,如果此生您从未感受过幸福,那么希望他能够在天国里为您留下一点快乐。”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第148章 美杜莎的脑袋
在从伦敦塔返回汉普顿宫的路上,国王显得异常沉默。
六匹马拉着的马车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驶出了城市,马车上沾满了灰尘,车身也被高挂在空中的骄阳照的滚烫。上午聚集在道路两旁欢迎国王进入这座城市的人群此时已经散去,他们的热情不足以支撑他们再在阳光下收到三个小时的炙烤了。这也正合国王的心愿:陛下并不愿意让太多的人见到他在短暂的停留之后又离开伦敦城的场面。
汉普顿宫距离首都不过是两个小时的车程,在夜色迷蒙的夜晚,站在新宫殿那人工堆积的山丘景观上,就可以欣赏到伦敦城辉煌的灯火在蓝色的天幕上投下的影子。然而与白厅宫不同,汉普顿宫毕竟位于城外,这清楚地表明陛下已然不信任他的首都,他将这座城市视为滋生叛乱的温床,毒蛇的巢穴,他甚至都不愿意在这座城市里过夜。
马车行驶在城外的树林里,车轮发出隆隆的沉闷响声。爱德华的心情自从驶出了城市之后变得逐渐轻松了起来,他和身边的罗伯特在沉默中轻轻握着对方的手,每次座椅下方传来的细小的颠簸都会导致他们手上的细腻肌肤之间的互相摩擦,让他们的心头传来一阵莫名的战栗,仿佛是有人用天鹅那细腻的尾羽在撩拨着他们年轻的心弦。
“一切都结束了。”过了许久,罗伯特终于出声打破了这开始让人有些透不过气的沉默。
爱德华打开窗户,这里的空气不再像城市里那样灼热逼人,轻柔的微风带来的也不再是尘土和臭气,而是山林里溪涧所带来的湿气和橡木林当中散发出的那种清爽的木香。
国王朝后靠了靠,正好让自己落到罗伯特的怀里。
“哪有结束的那一天呢?”爱德华苦笑了一下,“阴谋,鲜血和背叛,在我的生活当中就如同阳光,风或是潮水,也许我不喜欢它们,可它们却是构成我生活的基本元素……一直到我咽气那天都是如此。”
“你今天心情不好。”罗伯特将爱德华抱得更紧,“是因为那些议员的缘故,还是因为你的姐姐?”
“那些议员们的表现我早有所料了。”爱德华冷笑了一声,用食指的指节敲了一下包着丝绸缎面的座位,“他们就像是海面上那些随波飘荡的泡沫,浪潮朝着哪边奔涌,他们就随之涌向同样的方向,直到哪一天一个浪头把他们拍的粉身碎骨。我要是为了他们而生气,那我恐怕这辈子都笑不出来一声了。”
“那就是因为玛丽公主了。”
“沃尔辛厄姆爵士给我带来了一些坊间的传闻。”国王看向窗外,高大的橡树正在一棵接一棵地飞速向后退去,“他们说都铎家族是个被诅咒的家族,嫁进这个家族的女人们生出来的都是一窝接一窝的毒蛇。我们血管里流着金雀花家族的血液,而那个家族就如同奥古斯都的后人们一样互相残杀,于是上帝震怒,他们强大的王朝就如同孩子们在沙滩上堆积起来的城堡一样,第二天醒来一点踪迹都不会留下。”
爱德华轻轻捧起自己姐姐的手,低下头吻了吻那只手,又将那只冰凉的手轻轻放在安乐椅的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