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老军官看了许久,摇了摇头,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嘟囔道:“不,那可不行……我们没有权力这么做,我们无法负这个责任……”
男爵烦躁地在甲板上转着圈,仿佛是在对唐·费尔南德斯先生说话,又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英格兰人的三桅帆船本来就是快船,即便我们把船上的东西都扔掉,他们照样追得上我们……如果我们空船回到西班牙,那宫里会说什么呀?您也听说了财政破产的消息,这艘船上的金银早已经被规划好了用途,要是我们还没和英格兰人交火就把它们扔进海里去,那么您和我,我们就都完了,名誉扫地了……我们会沦为笑柄的……您也是贵族,不,我们不能这样做。”
巴赞男爵心情沮丧地低下头,似乎无论做什么选择,他的前景看上去都称不上妙。
“那好吧。”唐·费尔南德斯先生叹了一口气,“我去给我的人分发武器,至少我们每艘船上有二十个火枪手和二十个弩手,未必打不赢他们。”
“圣母保佑。”男爵机械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四艘英格兰船也已经接近到距离“圣埃斯特班”号不到一千码的地方。在这样的距离,即便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得清英格兰帆船上的人影了。
“试着朝他们开一炮。”巴赞男爵冲着炮手下令。
一门长炮被水手们对准了打头的那艘英格兰战舰,火药和炮弹被塞进了炮膛。
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西班牙船上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对面的英格兰战舰,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这颗炮弹落在海里所激起的水柱距离敌舰还有超过一百码的距离。
“真该死!”男爵跺了一下脚。
英格兰战舰舰艏冒出一缕白烟,随即巨大白色的水柱就在“圣埃斯特班”号的舷侧腾起了。
浑身湿透的巴赞男爵感到自己的手脚都麻木了,“他们的火炮射程这么远?”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水面上逐渐平静下来的涟漪。
转眼间,四艘英格兰战舰如同四条灵巧的海豚,轻松地转变了方向,用自己的侧舷对着两只笨重的西班牙海兽。在地中海这样风平浪静的内海上,这些巨大的海上堡垒能够让试图登船的土耳其人付出惨重的代价,可是在广袤无垠的大西洋上,决定战斗胜负的关键已经变成了机动性和火炮技术,而在这两项上英格兰人的新式帆船都有着显著的优势。
无数的白烟从四艘英格兰战舰的侧面冒了出来,男爵刚刚喊了一声“卧倒”,就被炮弹的冲击波推倒在甲板上。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那伤口是被飞溅的锋利木屑所割破的。
甲板上横七扭八地躺着已经没了呼吸的尸体和还在呻吟的伤员,而没有受伤的炮手正手忙脚乱地操纵着笨重的火炮,徒劳地试图反击英格兰人的炮火。
英格兰战舰又一次开火了,这些灵巧的战舰装备了四轮炮架,比起西班牙人的两轮炮架无论是装填还是瞄准都更加方便,西班牙人开一次炮的时间里他们的火炮可以发射两次。无数的沉重铁球撕裂了西班牙大帆船的橡木板,就如同撕开一张白纸一样,将这两艘大船变成了两个千疮百孔的蜂窝。
还算得上英勇的西班牙炮手们的炮弹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他们的炮弹无一例外地落在了距离英格兰战舰超过五十码的地方。英格兰人娴熟地操纵着他们的战舰,始终保持在西班牙火炮的射程以外,用自己的先进火炮无情地收割敌人的生命,这实在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终于,丧失理智的西班牙炮手们开始增加火炮的装药量,他们朝着炮膛里塞进更多的火药,希望以此让他们的火炮打的更远。随着装药量的增加,落在英格兰人身边的水柱距离他们的船也变得越来越近。
当一组鲁莽的炮手在他们的火炮里装上平日里两倍量的火药时,可以预见的悲剧终于发生了。低劣的西班牙铸造技术制造的火炮终于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于是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炮膛终于炸裂了。四周的炮手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身体已经被撕成了碎片,而堆放在旁边用于发射的黑火药,也几乎在同时发生了殉爆。
“圣埃斯特班”号仿佛是被巨人生生地打了一拳一样,整艘船剧烈地抖动起来。在炸膛的那门火炮之前所在的位置,甲板已经塌了下去。
高耸入云的主桅杆如同狂风中的芦苇一样左右摇摆着,那些复杂的帆索一根根崩裂,巨大的白帆无力地垂落下来,如同裹尸布一样在甲板上方舞动着。从桅杆的底部传来不详的吱嘎声,听在船员们的耳朵里简直比地狱里传来的惨叫声还要可怕。
他盯着老军官看了许久,摇了摇头,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嘟囔道:“不,那可不行……我们没有权力这么做,我们无法负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