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查理五世皇帝朝着司仪官摆了摆手,随即两边的卫兵一起用他们手中的长戟敲击了几下地板,让人群安静下来。
“我的朋友们。”皇帝朝着人群庄重地开了腔。
“当我十九岁时,我在我去世父亲的灵柩前成为了神圣罗马帝国皇位的候选人,从那时候算起,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年了。在这四十年里,我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增加我的财产,也并不是要扩张我自己的权力,而是要积极地为西班牙,德意志以及我的其他王国的臣民谋取福利,是要在信仰基督教的人们中间带来和平,是要团结信奉神圣十字架的所有力量一起对抗异教徒,保护神圣的天主信仰。”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如今回顾我过去的四十年统治,我却发现我只让少数人得到了满足,也只有少数人选择忠于我,我付出了这样多的精力,最后的结果却只让我感到疲倦而又恶心。”皇帝的语调里满是疲惫,“我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力量,我想要扮演的那种角色,只有天主才能够胜任……”
站在自己父亲身后的菲利普微微皱了皱眉头。
“为了这个高贵的目的,我做了许多艰苦的旅行,发动了许多艰苦的战争。”他轻轻展开手里的稿子,“我曾十次到低地国家,九次到德意志,七次到西班牙,七次到意大利,四次到法国,两次到英国,两次到北非……我的人生是一段漫长的旅行。”
“我清楚地知道我曾经犯下了许多错误,也许是因为我曾经过于年轻,也许是因为我被自己的激情冲昏了头脑,又也许是因为过度的疲劳导致的判断力下降……但我从未想要故意伤害任何人,如果有不公正的事情发生,那仅仅是由于我的无能而已。在我的最后一次公开露面里,我要对一切我无意当中造成的悲剧表示遗憾,并请求所有可能被我冒犯或是伤害过的人的原谅。”
人群开始鼓掌,然而那掌声听上去有气无力,而他们的眼神里则满是惊异和怀疑:皇帝刚才所说的话已经远远超过了谦虚的范畴,听上去更像是在自我否定。
“他听上去简直是在做临终忏悔。”瑞典大使的嘴唇微微动着,“据说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做国王是一件损害健康的工作,尤其是以他那种统治法。‘我去过十次低地,九次德意志’,好像是这个帝国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一样。”
“他的儿子不是更过分吗?”罗伯特轻轻弹了弹落在自己袖子上的几粒灰尘,“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人几乎要把自己淹死在文件的海洋里。”
“那一定是个很有趣的场面。”瑞典大使凑趣道。
“两位大使先生在说什么呢?”两个人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有些粗野的声音。
罗伯特转过身,看向声音的来源处,上下打量了一番出声的那个人。
“是您啊,德·埃佩尼昂伯爵,您肩膀上的伤怎么样了?”罗伯特脸上露出一种在对方眼里看上去更像是嘲讽的亲热表情,“希望我的那一剑并没有给您带来什么永久性的损害。”
“承蒙您的关怀,侯爵先生。”德·埃佩尼昂伯爵那张因为一条新的伤疤而显得分外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我很好,然而我的弟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哦?”罗伯特挑了挑眉毛。
“他在一星期前去世了,您的那一剑刺穿了他的肺……医生努力了一个月最终还是救不了他的命。”德·埃佩尼昂伯爵的眼睛开始发红。
“我深表遗憾,请向您的母亲转达我的悼念之意。”罗伯特回答道。
“我们还没完呢,侯爵先生。”德·埃佩尼昂伯爵超前跨了一步,“死去的人可以享受永久的安眠,而活着的人则必须为他们报仇。”
“我看不出来您有什么需要报仇的理由。”罗伯特冷冰冰地看着对方,“您的弟弟死在一场光明正大的决斗里,如果您不愿意他遇到危险,那么当初您就不该带他一起来和我决斗,不是吗?”
“您当初为什么要来向我挑衅呢?是奉了您的主子唐·卡洛斯王子的指示,我说的没错吧?于是您这个鲁莽的家伙,就带着您的弟弟和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朋友来找我决斗,那么我能怎么办呢?在街道上看到一条疯狗,我只能拔剑杀了它,这不仅是为了我自己的荣誉,也是为社会做一件善事。”
“请您注意您的言辞。”德·埃佩尼昂伯爵的双拳握地紧紧的,周围的人看到这逐渐变得火爆的气氛,都乖觉地朝后退去,在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中间留下一圈空地来,仿佛是为了阻挡森林大火蔓延而砍伐出来的一条隔离带。
果然,查理五世皇帝朝着司仪官摆了摆手,随即两边的卫兵一起用他们手中的长戟敲击了几下地板,让人群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