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二世虔诚地跪在了头戴金色冠冕的圣母像前,他嘴里嘟囔着“我罪,我罪,告我大罪”,同时紧紧抓着手里的玫瑰念珠,连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变成了白色。
西班牙国王终于结束了他的祈祷,他用手撑着地上的石板,从祈祷凳上站起身来。两个侍从连忙走上前来,为国王脱下身上那粗布制成的粗糙衬衣,露出他那苍白的上身。苦鞭被递到了菲利普国王手里,他没有丝毫犹豫就猛地挥动起鞭子来,转眼间他的后背上就留下了几道鲜红色的痕迹。
贵族和廷臣们也不情愿地脱下了自己的上衣,他们因为寒气而浑身颤抖着,为了讨国王的欢心不得不卖力地参与到这滑稽的活动中来,每个人都害怕自己身上的青紫和鞭痕看上去比其他人要少。在一位虔诚的君王看来,向上帝忏悔时候留下的伤痕,远比战场上留下的伤疤要高贵的多。
国王带头走出了教堂的大门,一阵寒风吹过,他的嘴唇都冻得发青了。西班牙国王赤着脚走在满是烂泥的大街上,那些肮脏的污泥在他的小腿上糊的到处都是。他用鞭子抽打自己的动作变得比刚才还要剧烈了许多,于是跟在他身后的贵族们也只能有样学样。然而这种举动很快产生了令人意外的效果,他们不再因为寒冷而浑身发抖了,这发狂般的抽打动作反倒是让他们全身都发热了起来。地上的污泥黏在脚上,那感觉实在是令人恶心,粗布衣服摩擦着他们的肌肤,让所有人的脖子处都出现了明显的红肿迹象,可那些官员,贵族和贵妇人们却没有人敢于抱怨些什么。
外交使节们跟在垂头丧气的西班牙宫廷身后,由于马车在这样的泥地里寸步难行,他们都骑着高头大马,用厚重的大氅将自己包裹起来。外交官们毫无疑问不会参与这样荒唐的活动,就连教皇的使节,那位长着一张胖胖的娃娃脸的红衣主教也恰好因为伤风而遗憾地错过了这次赎罪的大好良机,想必此时他一定在家里感到懊悔不已呢。
罗伯特·达德利心不在焉地轻轻拉着缰绳,他兴味索然地看着打扮成乞丐的西班牙贵人们用嘶哑的声音唱着圣歌,这些自诩为文明人的先生和女士,如今看上去比起阿兹特克人活祭仪式上的同行们也体面不了多少。而在他身边的其他大使,无论是来自天主教还是新教国家,脸上都带着嘲讽的微笑,只不过前者只是笑而不语,而后者则已经开始大声出言讥讽了。
“他们这次看上去可不如上一次虔诚啊,您说是不是,侯爵?”丹麦大使朝着罗伯特大声评论道,声音之洪亮几乎赶得上剧院里叫好的观众,“人数也比不上上一次壮观。”
这评论引来了周围一圈北欧国家大使充满恶意的笑声。
“那恐怕是因为上一次是夏天。”罗伯特耸了耸肩膀,“在不必受冻的时候人自然会表现的更虔诚一些。”
“幸好我不是个西班牙人。”丹麦大使说道,“这位陛下就不感到腻烦吗?如果拿鞭子抽打自己就能打赢仗的话,那么凯撒和亚历山大的身上恐怕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不会剩下了。”
“真是疯狂的举动。”瑞典大使摇了摇头,“他应该和他父亲一样退位,加入耶稣会去做个传教士。”
“那么希望他们把他派去香料群岛那些蛮荒的岛屿上,如果蒙主赐福,要不了多久那里的土人就会喊‘万福玛利亚’了!”勃兰登堡选帝侯的大使尖刻地说道。
“真是疯狂的举动。”萨克森的大使用余光看了一眼罗伯特脸上的目光,“像不列颠国王这样明智的人就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
罗伯特微微翘了翘嘴唇,没有回复这句投石问路的试探。
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萨克森大使的话引发了其他新教国家大使的一阵附和,各种各样对爱德华国王的溢美之词就像是潮水一样向着罗伯特涌来。即便罗伯特知道这些不过是外交辞令,他对这些人的态度也不知不觉地软化了许多。
看着气氛活跃起来,不伦瑞克公国的大使同周围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下颜色,随即朝着罗伯特发问道:“对于如今的局势,贵国的国王怎么看呢?”
“您指的是哪一方面的局势?”
“自然是风暴的暴风眼——尼德兰如今的局势,贵国在尼德兰事务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不然奥兰治亲王怎么会亲自去伦敦走上一遭呢?”
“尼德兰是我们最大的贸易伙伴,所以您想必可以理解,我们与他们的关系自然比和那些背后捅刀子的姻亲要亲密的多。”罗伯特回答道。
“是的,是的,您说的太对了!”不伦瑞克大使拍了拍手,脸上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西班牙人所做的事情真是天理不容,他们用一只手和您握手,另一只手却拿着匕首,随时准备刺您一刀!贵国和这些宗教狂不会有什么可以谈的,他们永远做不了讲信义的盟友。”
菲利普二世虔诚地跪在了头戴金色冠冕的圣母像前,他嘴里嘟囔着“我罪,我罪,告我大罪”,同时紧紧抓着手里的玫瑰念珠,连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变成了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