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人如蒙大赦一般,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
伊丽莎白太子妃在一分钟后就来到了国王的床前,她笑容可掬地行了一个屈膝礼,而后向床上的国王伸出两只手,可她一接触到国王的目光,那两只手就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原处,就好像在太子妃和国王之间存在着一堵无形的墙一般。
“陛下。”伊丽莎白脸上的笑容像是春日里开的太早的花,在寒潮的侵袭下骤然凋谢了,她脸上挂上了一副怯怯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是在为打扰了国王的休息而深感不安。
“您说您要见我,有什么事吗?”国王冷淡地问道。
“陛下是因为我的惊扰而感到生气吗?”伊丽莎白的眼角浮现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她用丝绸手帕在那里轻轻沾了沾,“我很抱歉打扰到您的休息,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曼努埃尔的身体一直不好,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知道应当去找谁……”
国王伸出一只手,打断了伊丽莎白太子妃的哀诉,他侧过脸看向医生们,“请你们都出去,我的女儿要和我单独谈一谈。”
医生们连忙退下,他们的黑袍子因为走得过快而飘荡着,从后面看起来宛如一群乌鸦从房间里飞了出去。
“好吧,我猜想在我死之前,我们两个终究是要谈一谈的。”当屋子里就剩下自己和伊丽莎白公主两个人时,国王严肃地说道,“您刚才说您害怕,您害怕的是什么呢?我实在想不出来,您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地方。”
“我因为陛下的病情而夜不能寐。”
“这真令我感动。”国王冷笑了一声。
“是真的,我亲爱的父亲。”太子妃双膝跪在了国王的床前,用两只手抓住国王那被汗水已经完全打湿的衬衣袖口,“如果没有了您,我该怎么办呢?曼努埃尔怎么办呢?所有人都对我们虎视眈眈,要剥夺您儿子与生俱来的继承权,没了您,我们应该怎样保护自己呀?”
“您说的所有人是指谁呀?”国王问道。
“自然是虎视眈眈的西班牙人和狼子野心的大贵族们。”
“您未免太妄自菲薄了。”若昂三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儿媳的头顶,“我完全相信,您有能力保护好您自己的。”
“我愿意尽全力保护我的丈夫和他的后代的生命,我愿意用我自己的生命来捍卫他们的权利!”太子妃激动地说道,“但我一个人做不到……我需要您的帮助。”
“我的帮助?”国王不慌不忙地说道,“您是不是忘了,等到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但您可以立下一份遗嘱,一份盖上国玺的遗嘱。”伊丽莎白激动地说道,“这份文件能够让所有人明白您的意志,在这铁一般的证据面前,任何人都再也无法否认您的后代继承王位的合法性。”
“啊,这倒是个好主意。”国王说道,“那您觉得,这份遗嘱我应当怎么写为好?将我的王位传给我的儿子,若昂·曼努埃尔,这是您希望的吗?”
如果是在平时,伊丽莎白一定能够听出国王话中的讽刺意味,可她如今正沉浸在狂喜当中,以至于所有的感官和大脑都变得比往常迟钝了不少。
“我很希望我的丈夫能够继承王位。”伊丽莎白此时完全像是一位体贴入微的妻子了,“但我害怕这样的责任对于他而言并非是一种赐福,而是一副枷锁。”
“哦?”国王的目光紧紧盯着伊丽莎白太子妃,似乎是要窥探对方内心世界的一鳞半爪,看看在这副美丽的皮囊之下,隐藏的是怎样一个肮脏而又残忍的灵魂。
“曼努埃尔不适合继承王位,如果您让他坐在王位上,只会让贵族们和外国人轻视葡萄牙的王权,那种生活对于他和葡萄牙而言,都将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幸运的是,您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了。”她骄傲地直起身子,将自己的肚子凑向国王,“一个健康的孩子正在我的肚子里孕育着,他是我的儿子,是您的孙子……他虽然年轻,可有我以他母亲的身份指导,一定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国王。至于曼努埃尔,他将作为国王的父亲而备受尊崇,度过平静而幸福的一生,不需要被困在一个他不适合的角色里,难道这样不好吗?”
国王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过了半分钟时间,他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好,好极了!”若昂三世国王一边大笑,一边拍着手,“您什么都考虑到了,我亲爱的女儿,如果您肚子里怀着的真的是我的孙子,那么我一定会同意您的看法的。”
伊丽莎白太子妃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比垂死的国王还要苍白,她惊恐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甩开国王的袖口,就好像那些花边会蛰人一样。
那仆人如蒙大赦一般,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