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喷水池关闭着,池子里的水刚刚解冻不久,上面还漂浮着些许肮脏的碎冰。
马车在长满青苔的石头楼梯前停下,一个拿着火把的人立即像是土拨鼠一样,从不知道某个地方的洞里钻了出来,他殷勤地打开车门,用火把为陛下照亮。
当国王第一次在这里下车时,罗伯特·达德利将他从车上抱了下来,而如今,爱德华轻轻一跨,他的双脚就落在了有些凹凸不平的石头地面上。
罗伯特跟在国王身后下了车,他抬起头,打量着这里的石头栏杆,石头雕像和石头的墙壁。
“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这里长什么样子,可如今再次回到这里,一切看上去却又是如此的熟悉。”他喃喃地说道。
栗树的顶上传来乌鸦和猫头鹰的叫声,每当春天来临时,它们总是第一批露面的不速之客,这些鸟在枝头不满地叫着,似乎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正在不满地抗议着马车的抵达惊扰了夜晚的安宁。
罗伯特和国王一起走进了大门,巨大的大厅里只点着几根蜡烛,为客人们照亮那通向二层的大理石楼梯。一层的所有房门都紧闭着,上面挂着大大的铁锁,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使用过了。大厅里的雕像和画像,也都被白色的绸子遮盖了起来,免得灰尘和湿气腐蚀它们的表面,让它们的价值有所折损。
“我只让人先收拾了一部分房间。”当他们登上楼梯时,国王转过头,朝着罗伯特说道,“剩下的房间暂时还用不着,毕竟我想我们几年之内都不会在这里举办些什么重大活动。”
“我想也是的,我想不出要邀请谁来这里。”罗伯特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登上二楼,进入了一间有着高高的拱顶的餐厅,这间餐厅是套房的一部分,有一扇门直通当年国王来这里拜访时候住过的房间。
两个人的晚餐已经摆好,精美的银盘子里放着两份似乎正在拍打着的松鸡翅膀,明帝国出产的青花瓷汤盘里则是还冒着热气的清炖肉汤。在桌子的中间摆放着一个日本瓷盘子,里面放着各色清香扑鼻的水果,这座庄园的温室并没有开启,因此这些果子都是白天从汉普顿宫用快马送来的。
罗伯特很快就喝完了汤,又喝了两杯波尔多酒,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暖意洋洋,他看向对面的国王,爱德华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了起来。
晚餐用毕,仆人们为两位主人端上厨房刚刚做好的巧克力饮料,这种香醇的迷人饮品,同样来自于遥远的海外,刚刚涌入欧洲就受到了上流社会的大力追捧。总是和大众的喜好唱着反调的天主教会,给可可饮料扣上了“魔鬼的饮料”的帽子,原因是阿拉伯人和西欧人一样,同样对可可树的果实有着异乎寻常的热衷。但在不列颠岛这个教皇鞭长莫及的地方,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用自己满意的价钱喝到新大陆的这份馈赠。
罗伯特轻轻抿了一口热巧克力,“我想,您现在总该告诉我,您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国王喝完了杯子当中的饮料,将杯子放回到桌面上,“我打算明天早上再告诉你。”他打了个哈欠,“现在我们该睡觉了,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对我准备的惊喜感到失望的。”
两个人换上了睡衣,被一个手持烛台的仆人带进了卧室。
这间卧室的陈设,与十几年前两个人来这里留宿时并无二致,甚至连床单和帷幔上面的花纹,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这张床比我记忆里要小了许多。”当他们都躺在床上时,爱德华说道,他轻轻伸了伸胳膊肘,就碰到了罗伯特的腰。
那仆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个人上了同一张床,他朝着床的方向鞠了个躬,随即就带着烛台一起退出了房间,将罗伯特和爱德华一起留在黑暗当中。
罗伯特的手再次伸进了国王的睡衣里,然而却被爱德华坚决地推开了。
“我们要睡觉了。”国王说道,“明天我们还有大事情要做,这次我是认真的。”
他转过身去,将眼睛闭上,故意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罗伯特叹了一口气,只得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他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刚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立即落入了梦神的怀抱当中。
罗伯特心情复杂地看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祖宅的黑影,这座石头搭建而成的堡垒从它奠基的十三世纪算起,已经经历了四个王朝和超过一打的国王,它的前任主人已然在九尺之下长眠,而这个石头搭建成的纪念碑,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以自己的方式接着存续了下去,直到风化让这些坚固的石头全部变成沙砾的那一天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