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让人去附近的村子里收集物资了吗?”海军上将问道,他的语气显得非常客气,这位年轻的圣克鲁斯侯爵作为菲利普国王的亲信,被国王派来充当他的副手,但人人都知道,所谓的副手实际上就是监军的角色,多列亚上将丝毫也不打算冒得罪这位红人的风险。
“附近的村子都已经人去楼空了。”虽说手握大权,可圣克鲁斯侯爵却一点也没有这类人身上常见的跋扈之气,因此他与多列亚上将之间截至目前依旧维持着和睦,“本地的村民在逃离之前带走了一切能带走的东西,没带走的似乎也被毁掉了。看上去爱尔兰人并不像耶稣会所说的那样忠诚于天主教的信仰。”
多列亚海军上将心里完全赞同他的话,但他并不打算冒险在国王的宠臣面前谈论宗教的敏感问题。
“我本来打算招募些民夫来修筑防波堤和栈桥,看来恐怕是不可能了。”他转移了话题。
“这个港口作为补给的中转站怕是远远不够格。”圣克鲁斯侯爵赞同地说道。
“我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多列亚上将擦了擦脸上沾上的雨水,“我打算,如果不列颠人的舰队不找上门来,那么我们在一个星期之后就向海峡的方向出发。”
“这未免有些仓促吧?”圣克鲁斯侯爵有些惊讶地看着多列亚上将,“许多舰船在从西班牙行驶到这里的路上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损坏,许多船的底舱进了水,桅杆,索具之类的损坏几乎每艘船上都有报告……这样短的时间恐怕是不够随舰队一起抵达的那些工匠完成维修的。”
“再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照样没办法完成修复。”多列亚上将的眼角像是挂上了秤砣一样向下垂去,“您瞧瞧,这个海湾唯一不缺的,只有石头和泥巴,再瞧瞧那片树林——“他伸手指向高处的树林,”全都是些低矮的树种,枝干像是老太太的后背一样弯曲,完全不是做木材的料,只配用来烧火!我本来以为在村子里能找到些亚麻和布匹来修补帆索,现在这指望也落空啦……连材料都没有,您指望那些工匠们能做些什么呢?”
“再说了,陛下给我们的命令是以最快速度将佛兰德斯军团送到不列颠岛上。”他用一种心照不宣的眼神看向圣克鲁斯侯爵,“而我是陛下的忠实臣仆。”
圣克鲁斯侯爵对上将的意思洞若观火,他无奈地苦笑一声,“您没必要担心我会向陛下说些什么……您是现场的统帅,而陛下远在千里之外,无论您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愿意在陛下面前为您辩白的。”
他看上去说的是实话,多列亚上将心想,可即便他说的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这个年轻人的确是国王的耳目,可国王只相信他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我们没什么好的选择。”多列亚上将压低了声音,他轻轻捏了捏自己总随身携带着的玫瑰念珠,那念珠经过了数十年的摩挲,如今表面就像是珍珠一样光滑,“如果我们一直留在这里,那么且不管陛下怎么想,这只舰队就变成了一颗死棋。我们留在爱尔兰沿海有什么用呢?这里远离不列颠的心脏地带,也远离他们的主要贸易线路,更不用说我们的时间很宝贵,如果在这里拖到秋天,到那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呢?那时候舰队已经朽坏,也没有足够的物资来过冬,唯一的选择就只剩下打道回府了。”
那么等到我回到西班牙,国王就会把我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上将没有将接下来的这句话说出来。一场耗费巨大的劳师远征,如果以这样可笑的方式无疾而终,那西班牙和她的国王都会沦为笑柄,西班牙的勃艮第十字旗帜,将被当作酒馆的旗幡,任何人都不会再对这个王国留下丝毫的敬意,更不用说拯救破产的财政的最后机会也将被彻底浪费,毫无疑问,西班牙的太阳将要永久的坠入海平线之下了。
“在这里滞留就是等死,进入海峡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成功的可能。”多列亚上将有些烦躁地踱着步子,他的靴子深深地陷进泥巴里,每次拔出来时都在他的紧身裤上溅上些泥点子。
“或许不列颠的舰队正在来的路上。”圣克鲁斯侯爵试图说两句话宽慰一下意志消沉的长官,可他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因此说出的话就不由自主地显得有些缺乏底气。
“不可能。”多列亚上将背过身来,用自己的后背对着海上刮来的潮湿而咸涩的海风,“爱尔兰不够重要,而我们不过是占领了爱尔兰南部的几个光秃秃的海湾罢了,如果要引诱不列颠人主动出击,就必须让他们觉得我们在爱尔兰给他们造成了严重的威胁,例如说我们打下来了都柏林什么的……靠这点子陆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更不用说他们当中的一半人都卧床不起,而剩下的一半在来的路上已经把自己肚子里的所有液体都吐出来了……整个舰队头上都萦绕着一股呕吐物的气味,我都快要被这味道弄的要吐出来了!”
“我们的粮食一大半都已经发霉了。”他身边的一个年轻军官抿着嘴唇,额头上的皱纹像是马车在泥地里碾过留下的车辙一样深,“许多火药也受了潮,如果没办法晾干的话也只能扔进海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