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第一战而已。”菲利普二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多列亚上将和圣克鲁斯侯爵有他们的计划,上帝保佑,一切都会按计划进行的。”
皇帝看向菲利普二世的目光十分复杂,“我就要长眠于六尺之下了……您愿意最后听听我说的话吗?”
菲利普咬着嘴唇,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和不列颠人媾和吧。”查理五世断断续续地说道,“这世上……最难得的能力,就是知道何时应该收手。我们已经输了太多了,别把剩下的一点筹码都压上去。”
“我们不能入侵不列颠,爱德华国王也没有能力入侵西班牙本土,我们完全没有必要闹的不死不休。如果他要殖民地,那么就给他些;尼德兰人想要独立,那么就随他们去,甚至不妨把南尼德兰也给奥兰治,既然我们要失去尼德兰,那么就让她成为一个插在英国和法国之间的强国。我们保不住这些财产,那么就将它们扔到大街上,让那些强盗们自己去互相争抢,到那时……谁还会顾及到我们呢?这是西班牙脱身的机会!”
皇帝因为发烧而浑身颤抖着,他神经质地用力抓住菲利普的手,“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请您别错过,不然我即便是在坟墓里也不能安然的!”
“您是要我坐视西班牙沦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二等国家吗?”菲利普轻柔却坚决地掰开自己父亲那紧紧掐住自己手腕的手指,“让天主的旗帜插遍寰宇,这是我的神圣使命……也许如今遇到了些许困难,可这不过是上帝的考验罢了!我有上帝的赐福,我必须获胜,我一定会获胜!”
“我对宗教也不乏热情,”过了半分钟的时间,皇帝再次开了口,“可有时候我们需要考虑的不只是宗教……”
“对于一个虔诚的基督徒而言,这就够了。”菲利普二世的声音像钢板一样冰凉而坚硬。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一阵混杂着痛苦,尴尬以及绝望的寂静,天花板似乎从上方正向着两个人的头上压下来,四周的墙壁也朝着房间中央缩水,空间变得越来越逼仄,让菲利普感到喘不过气来。
他看向墙上的那些提香的画,画中的人从黑影里露出窥探的脑袋,黑色的颜料黑的像是化不开的罪恶,红色的颜料却比鲜血显得更要殷红。
“如果您不愿意听,那就算了吧。”皇帝的叹息从他干瘪消瘦的嘴角轻轻流出,他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的脸色变得像未成熟的李子般青紫。
菲利普二世站起身,“我去叫医生来。”
“没那个必要。”皇帝大口喘着气,菲利普莫名地想到一条被海浪冲上沙滩的鱼,“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是维萨里还在的话……”
听到维萨里的名字,菲利普二世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垮了下来,嘴角也向下耷拉着,看上去非常不满。
“他是个异端。”菲利普国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给了他机会,让他去耶路撒冷朝圣赎罪,可他却将我的好意弃若敝履,逃去了不列颠的那个叛教者那里!他是个巫师,是个异教徒,他会下地狱的!”
“可如果我说,只有这个巫师,这个异端,这个异教徒,能救我的命呢?”查理五世皇帝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菲利普二世不自在地避开了父亲的目光。
“我明白了。”查理五世颓然地点了点头,失望地闭上眼睛。
“那我去给您叫医生来。”菲利普国王站起身,就要朝门外走去。
“还是叫神父来吧。”皇帝的声音开始变得含糊不清起来。
菲利普二世点点头。
他重新回到隔壁的会客厅里,皇帝的忏悔神父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陛下叫你进去。”他指了指房门,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似乎在告诉他,父亲说的是对的。
“爷爷和您说什么了?”唐·卡洛斯亲王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父亲的晦暗深色,自己祖父的性命垂危也没有让他有多么悲痛,他发问的语气充满着好奇。
一股火气从在菲利普二世的心口燃起,“安静些!”他朝着唐·卡洛斯亲王大声吼道。
唐·卡洛斯亲王甚少受到这样粗暴的对待,菲利普二世作为父亲,对这个儿子很难说有多少感情,平时两人并不亲密,至于其他人在王储面前都表现的奴颜婢膝。
他脸色难看地从椅子上弹起,说不清是因为被吓到了还是因为父亲的态度而生气。
可菲利普二世却再没有心情理会唐·卡洛斯的心情,他像一尊雕像一样,在扶手椅上面一动不动,两只手握在一起,撑着自己的额头,因此他并没有看见唐·卡洛斯亲王眼里酝酿着的那种毫不掩饰的怨毒之色。
“那只是第一战而已。”菲利普二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多列亚上将和圣克鲁斯侯爵有他们的计划,上帝保佑,一切都会按计划进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