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殿。
郑嘉禾斜靠在榻上,长发轻挽,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袍,莹白圆润的脚趾都从绸做的衣衫下露出来。初夏时节,她并不觉得冷,便这般歪在榻上,拿起一本书翻看。
而杨昪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中握着狼毫,细心地在纸上描绘出她的模样。
自她公布身孕一事以来,每隔半月,他总要为她绘一幅画像,就好像是一种记录。
午后的蓬莱殿静悄悄的,郑嘉禾看了没一会儿,困意袭来,就闭上眼睡着了。
杨昪画好停笔,上前为她盖好薄毯,然后又出去叫了蓬莱殿的宫人,让她们守在殿内伺候,他才出宫往王府去。
他总想时刻不离郑嘉禾身边,只有在她去见别人、或者是睡着的时候,他才能有空闲,去做自己的事。
路过皇城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迎面而来的闵相公。
闵相公走上前来,躬身行了一礼,问:“王爷这是要回府?”
杨昪嗯了声,没有多言。
闵相公便又问:“不知上午在含元殿发生的事,王爷可有听说?”
“听说了。”杨昪扫一眼闵相公欲言又止的神情,淡声道,“闵公何须阻拦,不过一小事罢了。”
“小事?”闵相公不可置信道,“王爷难道果真认为这只是小事?”
杨昪轻皱了一下眉头。
他们这些反对的大臣,所坚持的,无非也就是规矩、秩序。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杨昪无所谓立场,但郑嘉禾有她的倾向,那便是破坏了所谓的规矩又如何?
“无伤大雅。”杨昪道。
“王爷此言差矣!”闵相公厉声反驳,“若这邵煜果真在翰林院以女子之身继续待下去,那以后的科考,是不是天下女子皆能参加?届时男女同朝为官,这传承了几千年的规矩,就都乱了!”
杨昪继续往前走着,没吭声。
他对这所谓的乱不乱也没什么兴趣,他没工夫考虑这些。他只知道,郑嘉禾有她想要的,她骨子里一直都很执拗,而他喜欢她。
“王爷!”闵相公以为杨昪听了进去,快走几步,跟上他,再接再厉道,“去年的这个时候,王爷身在北地,与北戎人交战,不知可否听说了那蒙川公主的事?太后昔日立南蛮女王,今日再让女子入朝为官,那以后呢?若有朝一日,太后说女子也可为帝为皇呢?”
杨昪步子一顿。
闵相公道:“届时天下大乱,江山易姓,王爷身为宗室,岂能置身事外?!”
杨昪平视前方,目色微沉。
“老臣知道王爷与太后情谊深厚,”闵相公望着他,语调缓了下去,哑着声说,“但如今太后娘娘说一不二,也只有王爷能阻拦了。”
吴王、安王叛乱之后,原本就式微的宗室更加没落下去。察觉到太后心中可能存在的野心,闵相公只能把目光转到秦王身上。
秦王军功卓著,手握兵权,声名显赫。即使他与太后相处亲密,他也不该、更不能放任太后的野心继续膨胀下去。
血缘不可磨灭,天生代表立场,秦王就是宗室最后的希望。
“不会。”
闵相公还沉浸在思绪中,听见秦王这么说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然后看见秦王面色微冷,侧目睨了他一眼。
“闵公多虑了。”
杨昪说完这句,大步往前走去,很快便将闵相公落在了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