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雨师妾都看不见的原因,钩吻其实并没有遭遇过多少排斥和针对,哪怕她与其他人的差异如此明显,但大家都是瞎子,自然也就能做到对此视而不见了。
钩吻只是因为“笨”被人嫌弃才独来独往的,可这是她的问题,不是别人的问题,毕竟她确实不够聪明,族里其他人很快就能学会的东西,她往往都需要反复的练习才能掌握。
不过她另一个被排斥的原因,则确实是因为族里的大人们对她是特殊的。
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放血,所以眉心的痕迹从小到大都消不下去,她们说这是因为她病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所以她们一直都在为她治疗。
钩吻一开始是信的,没有人会怀疑养大自己的长辈,但她又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得到,自己每次“治疗”后都得在床-上躺上许久许久,那种生命流失的感觉如此清晰,让她很清晰的意识到,这种“治疗”总有一天是会要了她的命的。
她其实是不理解大人们的做法的,因为如果真想要了她的命,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她们每一个人都是有能力轻而易举抹杀掉她的。
不过钩吻并没有过度纠结于这个问题,她是她们养大的,若有一天,她们想要收回自己的命,那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以接受的事。
钩吻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
所以现在风漪的出现,反而让钩吻有些排斥,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所思所想都是个笑话,她从小建立起的世界观也有可能因此而崩塌。
但钩吻还是忍不住问风漪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些。
其实,这个问题她是不该问的,因为一个从出生起就生活在那个国度的人,仅仅是因为陌生人的一面之词轻而易举就质疑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那这个人未免也太薄情寡义了。
钩吻也觉得自己应该无视这一切,无论对方说什么都置之不理,这也许才是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反应。
她也清楚这一点,却不知为何,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风漪平静地回答她:“我是女阴的王,我有责任庇佑每一个女阴的子民。”
钩吻安静听完,轻呼一口气道:“你就那么肯定我是?”
“你瞧,”风漪蓦地笑了一下,她这样说,反而证明她其实很在意自己的出生。
风漪轻轻伸手触碰她身上的图腾纹,纹路本能的一亮,光下的鳞片仿佛变得更加清晰,她顿了顿,语气轻和地接着道,“它们都在因此而欢呼雀跃。”
钩吻轻轻战栗起来,如果说刚才的图腾只是因为自己能够“破土而出”因新生而喜悦的话,那现在就是仿佛被王垂青一般的激动。
它们不是在为了自己能够出现而欢呼雀跃,而仅仅是因为眼前的人。
钩吻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这种感觉在她心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复,几秒的安静后,钩吻问:“那为什么我会跟你长得不一样?”
好吧,钩吻得承认,她其实并不那么在意自己究竟是那个族里的人,但她很在意自己仍与对方长得不一样。
钩吻其实很在意这种“与众不同”。
风漪说:“品种不同。”
钩吻:“……?”
她轻轻摩-挲着钩吻的图腾纹,这个女孩的天赋很好,好到别人的图腾纹都只是单纯的在发光,实际上根本看不出里面有什么,而风漪在她这里却能清晰的看见排列整齐的细鳞。
在这片奇特的空间里,风漪感觉自己就如同神灵一般,或者说,这里确实不是现实的世界,而是她们的意识,或者说是灵魂来到了此处。
不然她不会长时间带着一条蛇尾而没有感觉到力量的流逝而疲惫,对方也不会还能把蛇给带进来。
这样的地方,如果对方真是将蛇给带进来了的话,那她早应该被雨师妾的人给察觉到了,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身上的一切都具备着定位器一般的作用。
也是因为这个推测,让风漪觉得自己并不是真的来到了这个地方。
不被原有的思维所局限、克制,风漪立马就感觉到自己仿佛犹如这方世界的主宰一般,能轻而易举的改变周围的环境,就像是正在做梦的人,想将梦境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
所以风漪点了点钩吻眉心,下一秒,钩吻便感觉双-腿传来了奇特的痒意,那种密密麻麻仿佛有虫子在腿上爬的、轻微的,却无法忽略的痒。
钩吻本能的扭动了一下,她近乎于本能的模仿起了蛇类的姿态,等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不算纤细、略短的尾巴。
青绿的底色,鳞尖染着点橘红,顶端翘起,每一片鳞片皆是如此,看着就像是正处在炸毛中的动物。
钩吻睁大眼睛,她本能的想要后退,变成蛇尾的下半身却不听使唤起来,尾巴胡乱的扭动起来,若不是被风漪抓着手臂,恐怕早已跌落到了地上。
她吸了一口气,少女心性很重的多看了自己的尾巴几眼,又看了看风漪的,边思索边问:“为什么我的鳞片是翘起来的?”
钩吻从未见过有哪条蛇的鳞片是呈现出翘起来的状态的。
这个问题,风漪无法回答,因为她到现在连蛇谷里的蛇类品种都没认齐呢,又哪会知道什么稀有品种。
更何况,这只是她根据自己在对方身上的图腾纹看到的鳞片给复制出来的,实际上是不是真长这样她也不能肯定,就算真的是这样,那对方可能也是一辈子都无法见到第二次。
对方的天赋确实很好,但这还不足以让她变成风漪这样,她这样是充满了许多机缘巧合的,道路并不能再复制一遍。
而钩吻的天赋,顶多是能让她在成为图腾战士后更快的提升自己,乃至有可能打破如今图腾战士等阶只有高阶的桎梏,可也仅此而已。
所以风漪简短又万金油地回答:“品种问题。”
品种……
钩吻无言以对。
她知道蛇是有很多种类的,颜色、花纹同一个种族内都差异极大,就更不用说不是同族的了。
而雨师妾只蓄养一种蛇,其余品种都不会在她们的国度出现,以钩吻匮乏的知识,着实无法想到究竟得是什么奇怪的蛇会长出这种鳞片,她甚至觉得,也许是因为她确实是“病”了,鳞片才会变成这样。
钩吻想问清楚这一切,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她又突兀的感觉口腔内又痒了起来,让她顿时惊慌失措的捂住嘴,有点怯怯地看向风漪。
风漪有些意外,她只具现了蛇尾,没有再多此一举弄出别的什么来,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是她的身体在感受到一切后自发的开始进化,这说明她的天赋也许比风漪想象的还要好,而血脉浓度,应该也比普通女阴人要浓上一些,不然不可能会“返祖”。
“张嘴。”
钩吻松开手张开嘴。
风漪看了看,是两颗略往内翻的大长尖牙,这是毒牙的特征,而且,还是那种能弹出来收回去的管牙!
“是管牙呀……”风漪有些失望,确切地说,是羡慕。
对人来说,能收起来的管牙无疑是比沟牙要好的,虽然沟牙毒性更强,可它碍事啊!
哪怕风漪现在也能把它收起来,可沟牙到底不是管牙,哪怕收起来也比普通的虎牙要更长更尖一些,这就导致风漪偶尔吃饭还是会不小心咬到舌头。
且因为无法收放自如,有时候吃东西还会因为毒腺被挤压不知不觉就把毒液给注射进了食物里,影响原本的口感。
所以风漪做梦都想把自己的沟牙换成管牙。
钩吻不能理解风漪的失落,她不自觉顶了顶腮帮,这样明显的牙齿结构变化让她感受到了十分的不适应,总有种想咬住什么的冲动。
风漪看着觉得心烦,于是她收回了这一切,钩吻看着自己重新出现的双-腿,情不自禁的生出了些许恍惚感来。
虽然那条尾巴看上去很怪异,却给了她一种找到了“同类”的错觉。
风漪揉了揉她柔顺的发丝:“好了,回去吧。”
她有预感自己即将要醒来了,因为支撑着“梦”的图腾精灵由原本的清晰开始变得模糊,甚至快变成女阴人平常所见到的那种简约到极点、能一比勾勒出的图腾样式。
钩吻愣了一下,她当然不觉得自己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尤其是后头还见到了风漪,她下意识便以为是风漪制造出了这一切,而她无法干涉分毫。
她忍不住问:“我还能见到您吗?”
风漪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实际上,她并不能保证这一点,首先,她找不到雨师妾在哪儿,其次,这个空间的出现并不是风漪自己弄出来的,而是图腾的功劳。
她猜测是图腾仪式上的光浪铸造出了这条链接她们的桥梁,但这无疑是需要巨大的能量的,所以就算可以再见,那也应该是三年后了,可天下间很多事都瞬息万变,到时对方是不是还活着都可能打上一个问号。
风漪也不能肯定自己出去后能研究出再进来的方法。
所以她无法给出什么承诺,只能含混的应付过去。
钩吻点点头,还想开口,她还有很多的疑问,并不想就这样离开,然而在风漪下了驱逐令后,她的身影便一直在变淡,到现在彻底消失,无法再将心头的疑惑问出口来。
风漪其实也不想这样草率的结束,打碎了一个人原本固有的认知,却不想办法让其重新建立起另一套认知,这种情况下,她还会回到原本生活的地方,若是心思浅一点,很容易就被别人发现异样,哪怕她为人比较聪敏,能过瞒过周围的人,内心也必然是会因此而陷入迷茫的,不知自己该遵从原本的道路,还是踏上一条未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