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把凳子放在桌子边,他站上去,再踮起脚,看到了桌子上的相纸。
他都不敢说话。
相片缺了很多块,就像是海浪拍击礁石后激荡出的白色碎末一样。
雄父的雌父缺少了半个肩膀,好几个雄父的哥哥们都找不到手臂。大家都不够完整,那些破碎的角落就像是……
莎莉文号的那天。
鲜血。
碎尸。
血块。
温格尔抱住自己的脑袋,他已经无意识到自己用手指抓破皮肤。
鲜血的味道流淌到他的指甲缝隙中。
“不要……太过分了。”雄虫低低地说着,他忽然朝着床底下跑过去,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脑袋磕在了床边。
温格尔的脑门上立刻红肿了一片。
“不会的。”他把被子扯开,“不会没有的。”
嘉虹从没有见过雄父这么慌乱的情况,他连续叫了好几声“雄父”。
温格尔没有回头看他。
虫蛋也因为温格尔的情绪剧烈不安地晃动起来。温格尔甚至没有和往常一样温柔地安抚幼崽。
他把这枚虫蛋堆到了一个角落。
床底下……一定在床底下……是我漏掉了,是我漏掉了吧。
嘉虹把弟弟抱过来,他尝试和雄父精神链接,但很快孩子朝后退了一步。
他感觉到暴风雨。
黑压压的、绝望的、令人窒息的闷热充斥在幼崽们的心中。
而温格尔开始打开柜子,扒开衣服,他力所能及的去寻找那些碎片,像是失语一样,在燥热的夏天中悲伤喘息。
谁干的……谁干的……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温格尔扒拉开一个柜子,杂物摔开地上。但他的眼睛里只剩下那几个相片碎片。
“不要过来——跑!”
“快走!”
莎莉文号上,甲竣带着他一路奔跑。
温格尔听到了。
他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哥哥。甲竣,我的哥哥。”
甲竣把他揽到了怀里,他轻轻地盖住了温格尔的耳朵。
“甲竣,我哥哥,还有雄父雌父。”
“不要出声。”甲竣说道:“他们会没事的,他们没事的。”
骗人。
温格尔将这些破碎的相纸捡起来,他看着熟悉的面孔,无法遏制张开嘴,咽喉发紧。
却没有声音。
哭出声音来啊。
温格尔,哭出来吧。
可他没有。
雄虫只是捧着这几张碎片,背弓得卑微。
门外传来雌虫们的敲门声。“温格尔。”
“发生了什么?”
“温格尔阁下?”
他们喊得再大声,温格尔也听不到。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将这些碎片填补进去。雄虫的眼睛红肿地可怕。他掀开柜子、卷起幼崽的玩具毯,清理了地面上所有的杂物。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照片,像是那些不堪的尸体,一点一点在法医的针法下补全。
下葬的那天,温格尔坐在轮椅上,很勉强地出席了。
因为他是新的阿弗莱希德家主。
夜明珠闪蝶家继承人。
他不会说话,不想说话。
天空还是那么的明亮。雄父的墓地里是一套他生前的衣服。
律师拿着葬礼费用清单,找他签字的时候。
排在第一的费用是残缺肢体补全的材料费。
其次是人工费。
最后是墓地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