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半夜还收到经理姜程的信息。

【经理小姜：你回酒店了吗？】

【经理小姜：怎么去医院了呢？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真皱着眉头，硬邦邦地回复。

【我认真的：没事。你怎么知道我去医院了。】

【经理小姜：……网友偶遇你和小余了。】

【经理小姜：不舒服的话就洗个澡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正赛呢。】

【经理小姜：哦不对，是今天。】

一通折腾下来，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多。

林真拿着衣服进浴室洗澡。在烫人的热水冲刷下，他仰头盯着莲蓬头，眼圈忽然又变红了。

他猛地捂住脸。

怎么会这么丢人啊。丢人死了，莫名其妙生气，莫名其妙流眼泪，一点也不坚强，脆弱得像个耍赖撒娇的孩子。

软弱被发现，崩溃被目睹，坚硬的外壳被剥开，露出根本毫无防备的柔软肚腹，只能手足无措任由别人动作。

林真不想这样的。

真的不想，把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出来。最讨厌这样。他知道没有人会喜欢这样喜怒无常、口是心非的自己。他知道，他知道要温和柔软真诚才能讨人喜欢，可是总是学不会。

总是咬着牙倔强装自己毫不在意，装着装着，更不会说真心话。

三年以前。林真在一支不出名的城市赛队伍里打ad。

他很看不惯队伍的中单，喜欢挑衅他，但次次solo的时候被吊打，就每天发奋在训练的额外时间练刺客，练到凌晨五点。

狭窄的训练室里到半夜只亮了一盏白炽灯，训练室里唯一一台落地的风扇在身边吱呀转着。其他队友都去休息了，林真蜷缩在椅子里，独自等着排位进去再练一把阿卡丽。

房间另一个角落的中单正在熬夜把第二个小号打上韩服第一。

林真偷偷查他上一把战绩，心里羡慕，故作不屑地放下狠话：“等着我迟早要solo赢！”

中单理都不理他，撩了一把被汗打湿的额发，靠着椅背闭眼休憩，侧脸锋利干净。林真哼了一声，扭头回来看自己的游戏界面，又忍不住支吾着问：“solo不solo，再打一把。”

林真本来特别看不惯中单的。

比自己高比自己帅，游戏还打得比自己好。

……有什么可了不起的。

林真发誓一定要找出他有什么缺点弱点，从而击溃他。先是天天偷偷观察他，观察着观察着，好像就产生了一些说不清楚的想法。

直到有一次，林真梦见自己再一次找他麻烦，却被他不耐烦地掐着下巴抬高嘴唇亲了下去，亲得透不过气。

林真心跳如擂鼓，醒来的时候双腿发软，盯着天花板整个人都是闷的。

这么说虽然不好，但林真估计自己真的有点抖m。

读书的时候很多表白他的，abo男女都有，他都不喜欢。他就喜欢队友中单这个不理他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调调。

大半夜的训练室经常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真忍不住想找他说话，像只喜欢撩人的猫，一开口又很不讨人喜欢，像猫在抬爪子，经常是说出口就后悔。队友大半时候不理他，偶尔冷着脸抱胸凉飕飕地问：“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脾气才没有现在这么好，林真那时候才不敢像现在这么作。

但林真还是忍不住，就是想靠近他。唯一的借口就是solo，他们半夜solo阿卡丽一把又一把，中单蹙着眉：“不服输？你再怎么也赢不了我的。”

林真：“牛什么牛，有冠军皮肤吗，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是不是？”

中单：“……你真行。”

林真盯着他的眼睛，经常产生某种高烧灼热晕眩的滚烫幻觉，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突然像梦里一样捏着自己的下巴亲上来。

对视往往是自己认输，林真游移了目光，支支吾吾小声说：“又没有说你不行的意思。……下一把，还solo吗。”

“来。”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晚没睡着，一会儿想起在城市赛队伍的时候，一会儿又想起自己的应激症。第二天顶着红肿的眼睛起床去酒店餐厅吃饭，吃的时候昨天的医生在微信上跟他聊了两句，沟通了后续的治疗方法。

医生告诉他几年前被余醒标记是因为刚分化信息素紊乱，这个标记现在仍然能对他应激症起作用。所以目前他的应激症应该不会特别严重，暂时不需要标记，只需要余醒的信息素抚慰。

比如身体接触，拥抱，亲吻，或者沾满余醒信息素的衣服等等。

医生说一定要慎重考虑临时标记的事——昨天说的筑巢不是开玩笑。

林真看着医生专业无情绪的字句“亲吻”、“拥抱”，整个人面红耳赤，郁闷死了。

吃完下到大堂里，姜程见了他就急匆匆地问：“昨天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去看医生了？医生怎么说？”

林真怔怔地望着酒店门外靠着石柱低头看手机的余醒。余醒手背贴了块创可贴，特别明显。昨天是咬出血了吧，怎么会这么冲动啊，林真有点后悔，会不会影响到操作……

直到姜程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神，茸茸的眼睫毛扇了扇，皱着眉说：“检查了下信息素方面的问题。”顿了下，“检查出应激症。”

姜程瞬间懵了：“啊？那怎么办？”

林真心烦意乱地说：“不知道。”

“应激症要隔离的呀。”姜程急起来，“你还能比赛吗？要是比赛突然发作怎么办？完了完了……你之前怎么没发作过？”

“你自己看病历。发你微信了。”

姜程急忙打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读了下消息。读着读着，他抬起头来：“这不是有办法吗，应激症发作，可以让契合度高的alpha……我看看，病历上写的是……小余？居然是小余，这么巧。让小余给你一个临时标记。”

林真偏过头，低眼烦躁说：“不可能。我死也不会让他再标记我。”

“不是……他昨天不是还送你去医院了？你怎么对人家态度这么差。”姜程彻底不理解了：“又没坏处。队友之间帮个忙而已，你犟什么？”

林真说：“他不是队友。”

“不是队友是什么……？”

林真抿紧嘴唇不肯说话了。

全明星场馆后台，工作人员忙碌穿梭其中。林真被拉着化完妆，坐在后台发了会儿呆，烦闷地低头看手机。

【哦：出来】

和余醒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恍如隔世。林真在输入界面犹豫了很久，终于自暴自弃地发了一串字过去。

【我认真的：你手没事吧。】

【我认真的：这都是你自找的。】

林真觉得语气不太好，咬了下嘴唇，又发了一条试探。

【我认真的：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认真的：…………反正是你先动手的啊，明明是你的错，又不理人，烦不烦啊。】

林真烦死了，按灭手机心浮气躁地去了趟洗手间。

在洗手间隔间里，他听见旁边位置两个工作人员在聊天。

a兴奋地压低了声音：“看了昨晚八卦没有。药神居然半夜和omega搞到去ao专科医院了……”

b：“看了看了，那个帖子我还在看，突然一下就被404了。不过我已经保存照片了。”

a：“我也保存了。omega可惜没正脸，不知道漂不漂亮。”

b小声说：“但是半夜弄到去ao专科……药皇有点渣吧？”

两个人窸窸窣窣地讨论了点细节。林真头靠在隔间墙壁上，脸颊烧得通红，憋了一口气在心里。等到隔壁两个人出去之后，他才推门出去洗手。

在镜子前抬起脸来，林真倏然瞪大眼睛，发现自己脸颊和脖颈隐隐发红，好像昨天的应激症状。他伸手摸了把脸颊，忽然看见手背上也浮起了一层红痕，有点浮肿。

他一踏出洗手间，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复杂alpha信息素气味。林真迟疑了下，低眼看手机。

余醒还是没回他。林真赌气想不回就不回，应激症也不是不能忍，只不过一点点疼而已。

又不是没疼过。

他把队服外套的帽子罩好，手缩进衣袖里，才回到后台休息室。休息室里已经等了好些选手了，大部分都是a，林真在门口站了两秒，感觉裸露在外面的脸颊皮肤疼得要烧起来了。他用衣袖挡住脸，埋头闷不吭声地走到休息室最角落的沙发上缩着。

死角里没什么人经过，但混杂一室的信息素却避无可避。

越来越疼，他咬着嘴唇，试图把帽子往下拉挡住脸。

忽然，周围混杂的气息褪去，清凉干净的薄荷酒气味侵占了身边的空间。林真从帽子下怔怔抬头，见余醒抱胸站在旁边，垂眸静静地看着他。

林真一下捂住脸颊，闷声问：“你挡这干嘛？”

余醒俯身过来，拉下他的帽子，看见脸颊上全是应激症发作的红点。林真挣扎着抢自己的帽子，气得眼睛亮成一团火，问：“你发神经啊？”

余醒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语低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把自己搞成这样，有意思吗？”他按住林真挣扎着想要撇开他队服的手，低声说，“马上要上台了。别动。”

薄荷酒的气味瞬间没过头顶，把林真整个人都裹了起来。几乎立竿见影的，他皮肤上的灼烧疼痛感立刻被清凉镇痛取代。

林真有点无措地抿唇，梗着脖子看他：“不关你的事，你不是不理我吗，要你管。”

“……我怎么又没理你了。”余醒头疼，“我到处找你。听话点，要上台了。”他定定地看了林真一眼，“别撒娇了。”

林真脸气红了，不是应激症的绯红，而是真的被气到，嚷：“谁撒娇了！你有病吗？滚滚滚，烦不烦啊。”

“又怪我不理你，又嫌我烦。”余醒忽然笑了下，“你怎么这么别扭。”

“……”林真脸颊贴着余醒的外套，恼羞成怒：“你才别扭！”

余醒也不辩解，看他脸颊上的红痕消褪得非常迅速，全褪干净了，才朝他伸手：“走了，导播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