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峦不以为意,袍袖一甩:“哼哼,你犯下滔天大罪,桩桩笔笔都记在账上,大家心知肚明,只怕数都数不清了,还用得着看想耍鬼蜮伎俩蒙混过关呵呵。”
桑宸却觉得其实有必要一探,轻轻念了道咒,法诀一开,神光照出,不偏不倚正罩在洛曦天灵盖上,就见他神识中一片汪洋,烟波浩渺,尽是水域,哪有什么孽债业火
我虽瞧得分明,仍能岿然不动,可旁边几个却站不住了,纷纷大嚷:“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我分明看到他杀了人,不应该的!”
洛曦也风中凌乱自我怀疑了,喃喃道:“何以如此?”
只有千峦,指着洛曦鼻子吹胡子瞪眼:“我就知道你这茬定要卖弄阴谋诡计!哼,莫整那些有的没的,本座可不会上当,直接诛了便是!”说着就要揎拳动手。
洛曦只是歪着嘴冷笑,冷笑完了再嗤笑:“手下败将。”
眼看千峦又要火冒三丈,我认为是时候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了,道:“上神稍安,且听我一眼。”
千峦眼皮子一翻:“你有什么话要说,又要想方设法包庇他”
“非也。”我一笑置之,转而望向洛曦:“我知道你为何满身血债却无业火傍身,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先前你入那凡人梦境时便已窥破,只是一直看破不说破罢了。”
洛曦待我总是不薄,前一分还冷嘲热讽,这一刻立即换了副脸色,和颜悦色道:“所以,你也认为我应当伏诛、坐以待毙”
我认真思索片刻,诚实得点头:“这是自然,只要你杀了人,终归是要自食其果的。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没得商量。”
这下成功将他激怒,他满眼愤慨,似乎心有不甘,吼道:“为什么?非是我种的因,却要我担此重果!分明是你师傅灭绝人性,可我却落得家破人亡!”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似乎并非是指近日,而是往日。我见他愤愤不平,也不插话,抱着胳膊静候下文。
果然,他吼完了便是一顿,顿完了才道:“当年,你师傅不知使了何种卑劣手段给我种下巫蛊,以此逼迫我阿娘同他苟且。我阿娘是何等冰清玉洁之人,为我却不得不同他委曲求全。可你那个好师傅,今天尝了甜头,明天便出去大放厥词,说我阿爹授意阿娘诱他破戒,蓄意谋夺他那狗屁尊位,罪不容诛,要焚了我无门全殿。可叹我阿娘对我阿爹情深意切,不忍见我洛氏一家声名狼藉遗臭万年,于是她便认了你师傅栽赃的那些欲加之罪,对外宣称从头到尾不过是她一人作孽罢了,无门殿全不知情,以此还阿爹一身清白。她一人身败名裂,总好过全家遗臭万年。那日,她当着九重山万余弟子之面,亲受火刑,活活烧死在九重山巅,烧得灰飞烟灭……”
他越说便越泣不成声,最后苦着脸总结:“这都是你那个好师傅的功劳!”
我哑口无言,心知他说的字字珠玑,都是实话。其实这不足为奇,我那个好师傅是何许人也,天上地下只怕无人较我更了如指掌了。想当年身为他座下首席大弟子,衣钵继承人的我也只不过是他养来给自己增进修为的炉鼎罢了,待养得足够膘肥体壮时,便榨干修为据为己有。这种丧尽天良之举做起来毫不马虎,还有什么事儿是他干不出来的?
洛曦咆哮够了,又开始没出息的怨天尤人:“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神,烦请指点迷津。旁人冤死惨死都有你们神来主持公道,打抱不平,可我一家冤死惨死,却无处申冤。天道如此不公,又是什么道理”
“此时谈这个为时过早。”他这个问题实在是叫人无言以对,比较天命是如此的高深莫测,奥妙难言,谁又估摸得准。不好回答,我只好避而不答:“你的话还没说完呢,你说你家破人亡,眼下却只你阿娘一人而已,那你阿爹又是如何惨死的,且从头到尾仔细说来,大家为你替你仗义执言……”
我的话尚未讲完,北斗在旁边拿胳膊肘戳了戳我,暗中传音:“大人,你不要这样直截了当的戳人家的痛楚,委婉些可好。”
我听而不闻,他实在太小瞧我同洛曦的交情了,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以赤诚相待,绝非九重天上那一堆两面三刀八面玲珑的仙僚可相提并论的。
洛曦接着道:“阿爹……可叹他竟信了阿娘的一面之词,真当她干得出此种伤风败俗之举,只管终日窝在殿中伤春悲秋,借酒浇愁。一时之间,九重山漫山遍野都是流言蜚语。可怜阿娘,一世美誉,却让人迫害至此……”
我同北斗几个面面相觑,实不知怎样安慰他才好。不过既然无言安慰,索性就不安慰了,我便问道:“人人都蒙在鼓里,你却如何得知了真相”
千峦不以为意,袍袖一甩:“哼哼,你犯下滔天大罪,桩桩笔笔都记在账上,大家心知肚明,只怕数都数不清了,还用得着看想耍鬼蜮伎俩蒙混过关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