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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掬霙 瓐孍 2801 字 3个月前

这个问题我很早之前就想寻他问个究竟了,只因心怀忐忑,一直踟蹰,未敢开口相询。害怕谜底太过残暴,害怕自己难以接受,害怕阿霋的过往如同梦魇。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当年我亲口问他时,他面上那永世不能忘怀的惊惧之情。他一介尸魔,再惨痛都已是过去,可他依然不敢回忆,更不许任何人提及,那究竟是怎样的噩梦,才令他心惊胆战至此。

而他不愿吐露的,我从未勉强过。他不想让我晓得,那我就如他的愿。从前,我也鲜少如过他的愿。

他瞥眼望了望自己父皇,眼中似是忌讳,只见千峦双目紧阖,周身光华流转,正全神贯注修补精元,此时他于外界一切事物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即使往他耳边敲锣打鼓也是唤不醒他的,桑宸终于放心,松了口气,转过头来与我道:“旻霋生前事说来话长,得从他阿娘讲起。你也晓得,凡间的九五之尊后宫中佳丽三千。彼时我父皇也是凡人,不能免俗……”

我鄙夷的觑了他父皇一眼,忍不住要插科打诨几句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前些年初会时,我一眼便看出令尊那副风流形状,绝非从善如流之辈,定然穷奢极欲、纸醉金迷,后宫佳丽恐怕不止三千,三万也绰绰有余。”

这话实在不堪入耳,桑宸听的是一脸愤愤,可想到此乃实话,理亏不能反驳,只好避实就虚:“你是想听我陈述事实呢还是要自问自答?”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我只好如他的愿闭嘴。

他道:“阿霋他阿娘是父王宫中一位妃嫔,唤花妃,本是一介平民,父王出宫围猎时与其邂逅,射箭误伤了她,惊艳她生得貌美,别带着她一同回宫,说要先册封为妃,再立为后。”

我点头,心道: 俗不可耐的一见钟情。但又想这不过只是戏台子上常见的粗俗桥段。萍水相逢,一面之缘,哪能生出什么深情厚谊来,不过是男人为自己风流找的借口罢了,他就是相中了人家的美色,见色起意,否则天下女子何其多,为何独独看中花妃至于立妃封后什么的,都是花言巧语,哄哄姑娘罢了,作不得真。倘若花妃是尖嘴猴腮的丑姑娘,那这便是另一番故事了。

他阴恻恻瞥我一眼:“我晓得你在想什么,可你若道他二人的缘分平淡至此,那真是大错特错了,这不过只是一场缘起,只是刚开始,重头戏还在后头。”似乎意识到自己口述的这场戏乃是他父皇年轻时的情场好戏,对我这个外人讲起忒不厚道,偷偷觑了他父皇一眼,见无异动,总算放心。

续道:“他二人虽身处金碧辉煌的宫廷之中,情缘之路却坎坷得很。首先便是身份,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布衣草民,极不登对。虽贵为帝王,父皇要什么女人都是手到擒来,不容旁人置喙,可那时太后却坚持逼迫父皇立金妃为后。太上皇昔日曾遭逆臣谋反逼宫,几近绝路,是太后甘冒生死之险抱着年幼的父皇夤夜潜逃出宫,以保皇室血脉。逆臣要斩草除根,自当穷追不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太后拼尽性命才保得父皇无恙,几经曲才回到宫中,可也因此给乱臣贼子挑断脚筋,终生残疾。”顿了半晌,补充一句:“父皇他母妃早先患病而死,当年的太后娘娘并非他生身之母。”

这桩陈年往事倒是出我不意,万万没料想得到。聪慧睿智如我,自然晓得太后与千峦之恩深逾南海,此事过后,只怕甭论太后说什么他都定当言听计从,无所不遵。故此,当太后横插一脚,要替他主张立后事宜时他便无法违抗,因此间恩情,着实叫人不可企及。旁人家的后宫,妃子们都是钩心斗角,恨不得将其他情敌置之死地而后快,倘若有谁怀上龙种,势必要成众矢之的,下场不是惨败就是惨死,若既未惨败亦未惨死,还将龙种生下来了,那么这个龙种也得同他母妃一样,旁的妃嫔定要想方设法取其性命,以免他将来同自己的儿子争权夺利。

可太后就不一样了,非但没居心叵测,反而待他父皇视如己出,怎不叫人感激涕零

我道:“虽说如此,可你父皇堂堂九五之尊,何等足智多谋,他要立个妃子,有的是主意,即使一时半会不能忤逆太后,还不能用旁的法子么。他只要有心,皇宫中的事没什么是他办不到的。”据我所知,妃子们尔虞我诈时,大多数皇帝都是心知肚明的,时不时也要参与一段。他若参与,熟胜熟败只在此一举。

“可事实偏偏事与愿违,花妃同父皇这条情路注定多舛。”桑宸语出惊人:“花妃不过一介民女,却深得父皇恩宠,后宫中的三千佳丽个个嫉妒,齐心协力寻她晦气,那真叫一个精彩绝伦。不过短短几日,又有旁的娘娘查出花妃身世来历,竟乃敌国,也就是西樊国的大臣之女。原来他生父乃西樊国的太保,得西樊皇帝授命,乔装成东岚国子民瞒天过海混进宫中,是为奸细,暗中打探宫中国情,传于敌国皇帝之手。里国数度交战,只因他早将军情密报泄露出去,致使东岚连连惨败,一败涂地……”

这个问题我很早之前就想寻他问个究竟了,只因心怀忐忑,一直踟蹰,未敢开口相询。害怕谜底太过残暴,害怕自己难以接受,害怕阿霋的过往如同梦魇。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当年我亲口问他时,他面上那永世不能忘怀的惊惧之情。他一介尸魔,再惨痛都已是过去,可他依然不敢回忆,更不许任何人提及,那究竟是怎样的噩梦,才令他心惊胆战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