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了拍他肩头,酌言宽慰:“其实无伤大雅,胜负乃兵家常事,你身为东岚国的大太子,应当深明其理才是。”
他却不依不饶:“可我不能败,我一败,东岚国也一同败了。那时父皇逢此大厄,心力交瘁,那群刁民一个个都得了疫病,却还要力气揭竿起义,说要推翻龙椅。父皇怒火攻心,就此一病不起。宫里人心惶惶,朝中一时大乱不可收拾。他膝下本有三子一女,我为长,阿霋最为年幼,中间还有一个二弟。可我那昆仲终日成迷酒色犬马,不堪重用,阿霋又在冷宫之中,多年无人问津,早没人记得有这么一位名正言顺的太子了。至于最年幼的小妹子那时不过年仅及笄,又只是公主,什么都不懂,难以服众,是以必得由我一手把持朝政。可要想稳定大局,只有设法解决疫病之患……”
我不耐打断他:“你还没告诉我那所谓的疫病究竟是何形容,症状如何,是不是一旦患上便七窍流血必死无疑”
桑宸听得是一声极其不屑的嗤笑,仿佛在说我“头发长见识短”,笑完了道:“倘若真是这样,那倒不足为奇,更不足为惧,可当年那场瘟疫,致使东岚国破,生灵涂炭,又岂同泛泛此疫称为连体虺,患上此疫之人,初时无知无觉,三日后身上便长出些瓣状硬甲,你可知这是何物?”
他明知故问,不等我回答已自问自答:“这是蛇鳞,开始只是有形,纹身一般,并无实质,日复一日越长越多,又过三日,身上胡粗、青丝等毛发开始便得又硬又粗,逐渐变成蛇身,十指也不听使唤,脸上更生出些凹凸不平的疙瘩。再过三日,这些疙瘩轮廓已显,居然一只只蛇头,待第十日过后,蛇头已长得栩栩如生,与水虺一般无二,你不妨试想一番这副情景。”
我如他所说在脑中试想了一番,想到一个人脸上长满毒蛇头颅的形状,之觉不寒而栗。
我尚未说出感想,桑宸已看透一切般道:“你千万别以为这些东西是长来吓唬人的,水虺露头后,吞吐信子,发出嘶嘶嘶的声音,在人脸上摇摇摆摆,仿佛是嵌在人脸上的肉里不得自由反复挣扎一般。蛇头一活,便开始噬药人脸上的皮肉,咬下来还不停咀嚼,嚼碎了咽入腹中,每吞一口人肉身体便长一寸,直至全副身躯长全,才能从人脸上掉下,离开人身。你再想象一番十几只水虺在凡人脸上乱咬的形容,只怕即使是九重天上的神官看到也要退避三舍罢。”
我拢来了拢袖子:“总算能理解你们东岚百姓彼时的苦楚了,难怪你父皇英明一世,仍给骂成那副形容。事情到了那步田地,百姓只能盼着皇上带大家脱离苦海,却不想平日无所不能的九五之尊居然无法可施,真是……真是失望透顶。”
桑宸再次顺理成章的怒了:“你闭嘴,我早说的明白,此事责任不在我父皇!”
我据理力争:“只能说不全在你父皇,常言道,拿人钱财□□。你看,你父皇一家人拿百姓的供奉,吃老百姓的米花老百姓的钱。人家老百姓耕田挖出一块金子还是上缴官府充公,家里一贫如洗穷得只剩命了还要贡奉银子去养活你们皇宫中一大群人。你父皇将老百姓的钱拿去吃山珍海味,哄他后宫里的三千佳丽,却没想过皇宫之外,还有人吃不上一口饱饭。”
桑宸脸给气歪了,却无言以对,只好鼻腔一哼:“随你怎么说,反正今时今日父皇已不做皇帝,既不去拿人钱财又不必□□。”
我恨铁不成钢:“这话从何说起呢?你父皇而今确实已不是皇帝了,可他是神仙,肩上担子比皇帝重得多了。当皇帝只需保家卫国,可当上神仙却要保天下太平。你可以不拿钱财,但依然要□□。”
“你有完没完!”桑宸面色不善起来。“要论道莫与我论,上九重天去。”
我只好打个哈哈:“完了完了,不过上九重天大可不必,你继续说。”
他心满意足,面色总算又恢复如初:“这连体虺既是瘟疫,必要传染,一传十十传百,东岚国千万百姓个个患此绝症,我去寻那神秘人讨要解药,大败亏输,只得无果而终,这时宫中太医令翻遍古籍宝典,得知这连体虺本是一种剧毒之物,且找到一门以毒攻毒的偏方,或可治愈此症。”
我道:“想不到你们东岚皇宫竟有医术如此超群的能人,那这样一来,这一劫应当熬过了罢。”
桑宸摇头晃脑:“我倒是希望如此,可惜天不遂人愿。太医令将配好的一杯毒酒端至皇极殿文武百官面前,却无人胆敢饮下,因太医令有言在先,这毒酒中包罗万象,天下剧毒应有尽有,倘若无法治疗此症,饮下后便立即气绝身亡,望大家三思,万万不可大意。这连体虺虽情状可怖,却不能顷刻间置人于死地,即使不幸染上,也还有数十日可活,说不定上天垂怜,届时已有解药,大家都不敢碰杯。那太医令自己也染上了连体虺,脸上长出两只蛇头,一张老脸血肉模糊,尚且不敢喝那毒酒,旁人又如何甘心沦为炮灰”
我拍了拍他肩头,酌言宽慰:“其实无伤大雅,胜负乃兵家常事,你身为东岚国的大太子,应当深明其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