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我隐约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熟悉,然更多的陌生,似认识又似不认识、像来过又像没来过,但我已不知身亡多少年,不管来没来过得没什么区别。
其实荒也有荒的好处,也正是因这林子太荒,是个丢尸体的好地方,尸体丢得多了,怨气也就顺理成章的重了,怨气一重,鬼也就冒出头了。
这不,方才慢悠悠的行了几里,队伍就撞了邪,遇到两只孤魂野鬼。
虽说是整个队伍都遇到了,但真正看到的却是只我一个,因那两只鬼魂差不多是同我状态一样,都是最低级最不入流的小鬼,毫无修为、毫无法力,不能跨越阴阳两界。人摸不到看不到他们,他们也害不了伤不了人。所以总结下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与他们都是井水,自然看得到摸得着。适逢其会,领导居然觉得此地舒服,说让大队伍放下轿子稍做休整,凉快凉快再上路。
唔,这领导真是有眼力见。如若等我东山再起时还记得他,一定重重有赏。
他们在一旁休整,我则喜滋滋的奔去那两只鬼魂身旁。
两只鬼魂一男一女,相貌平平,身量也平平,正懒洋洋地趴在坟头,见有不速之客到来,皆抬起头往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眯着眼睛觑,只见他两个身上穿着竟是“缪清门”的制服,送了口气。若是洞天福地出来的弟子,即使只是个看门小卒,也比寻常山野游魂多些见识,应当能问出些消息。
可不待我上前酌词去问,他们已率先热情如火的打起招呼,大约是死在这:荒僻之地,忒过寂寞忒过孤苦,所以看到同类便格外激动,并不去理会那五个活人,只冲我说:“姑娘你好啊,你也是来降那梼杌,结果灭妖不成反被灭了吗?”
我一愣,梼杌?
一听这个名儿,我倍感熟稔,因曾几何时我也养过一只。
不知多少年前,我无意在外面捡到一只似狗非狗似狐狸非狐狸……总之似什么非什么的四不像。彼时,它尚且是个雏儿,我见模样稀奇,又生得毛茸茸圆滚滚白白胖胖,这才不嫌麻烦捎了回去,底下有见识的下属看见了报于我,道这便是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上古魔兽梼杌,幼时小不叮当,长大了却十分能打,威力无穷彪悍,倘若驯为坐骑,日后定有臂助,于是我便好吃好喝的将它养着。
只是没养几天我就闭关去了,而今它是何种境况我亦不得而知。但今日听见的这头既已有杀人害命的本事,个头定然不小,多半并非我养的那只。
于是,我眼珠子骨碌一转,顺着那两只鬼魂的话头往下接:“正是,那梼杌好生凶悍,我本是降它来着,却不料丧身在它爪下,死得可惨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其实我扯的这个荒漏洞百出,莫说其他,单单是我身上这套花里胡哨的寿衣便将我出卖了。死于非命,何来寿衣可穿?但这两只孤魂野鬼脑子貌似不怎么够用,见了我没认出来是谁不说,连我为何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寿衣也没觉出异样,只做出同病相怜的悲叹状:“可不是嘛,现今客死异乡,也不知要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待多久。”
原来他两个也无法离开自己那巴掌大的坟头。
鬼之一物,也有分门别类的说法,死法不同类别就不同。好比我与他两个虽都是最低阶的小鬼,然我比他们却要勉强高级一点点,因我死因乃是人为,或多或少有点怨气,本来是行动自如无拘无束的,所以不能远离尸骨,主要也是人为所致。倘若没有这个人为,或者将那锁魂术解了,我便可远走高飞,然后去找那凶手报仇雪恨。
但他两个却不同,他们的死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简而言之就是寻人家晦气接果晦气没寻成,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将命也赔进去了。是他们主动挑衅滋事,招惹梼杌在先,结果不自量力被反杀了,那是无可厚非,所以再怎么不甘心那也生不成怨气。
所以梼杌虽是杀人凶手,却因占了理,他们不能找梼杌寻仇。常言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他们之死也可以说是咎由自取,除非有人将尸首转移,不然便只能永远困于一隅,直至有一天机会来了,重入轮回转世。
他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委实同我没什么干系,我并不关心,反正总不会待得长长久久,早晚将入轮回,我只关心自己是来找他们打听事情的。
“那啥,你俩可知这梼杌为何在此出没?”
他两个不愧是同门,都很有默契的摇头:“我们只是游猎而来,听闻本地黎民说有妖物作祟,于是就来了。”
我咳了一声,开始佯装神秘故作高深、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我倒是听说这梼杌本同血芳菲那女魔头有些关联,似乎是她豢的坐骑。主子都那么招摇,手低下养都东西自然低调到哪里去,在此作乱不足为奇。”
这条路我隐约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熟悉,然更多的陌生,似认识又似不认识、像来过又像没来过,但我已不知身亡多少年,不管来没来过得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