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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景柏香福长青 瓐孍 2774 字 3个月前

我浑身的颤抖霎然而止,心里是诡异平静。

而成曦,他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一屁股跌坐在走廊旁的台阶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号啕大哭,可舌底却没发出丝毫声音,连哭都哭不出来。他脸上的萧瑟与颓败真真切切,绝望的双手掩面,再抬起时,如同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摇摇欲坠的挪入病房,我刚想跟在后头迈步进屋,路过老大夫身前,他摇着头惋惜,唉,气血攻心,一定是情绪上受了刺激导致肝火逆亢,这才会神智迷糊,最终晕倒,酿成大出血流产……

气血攻心受了刺激

深邃的苍穹里的闪出一道白芒,那是闪电在逐鹿,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轰隆闷雷,那场蓄积了一整天的雷阵雨终于瓢泼,狂风暴雨骤然而起。

而我此时此刻的心,也犹如狂风暴雨般汹涌咆哮……

再也没有勇气面对阿娘,我退后两步,在老大夫的惊呼中钻入暗黑的雨幕。

间隔数个时辰,我去而复返,重新回到了安舜家门口。原来,不知何时,他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保护伞与避风港。

他打着油纸伞从院子里出来接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骂,你还是没长大的小女孩吗,你能不能安分一两天,动不动离家出走,不要这么任性好吗。

我想起那日在酒楼里成曦说的话,他说,我真是个任性的小姑娘。

我趾高气扬的对他说,你恐怕还没见识过真正的任性。彼时我自鸣得意,但此刻,我恨死了那样的自己。

如果我没有那么任性,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与现在天翻地覆

第一次,我主动靠伏在安舜胸膛,泣不成声。

我们站在雨幕里,任由雨滴淅淅沥沥。

我不想也不敢再徘徊这座城市,以及即将面对失去母亲的那种绝望与恐惧,我是累她流产的罪魁祸首,强烈的自责与愧疚令我无地自容,如果时光能重来,我一定不会暴戾恣睢,不让自己胡言乱语。真是祸从口出啊祸从口出,真是丧门鬼,扫帚星!

哭得声嘶力竭时,我问安舜,你能不能带我走,离开这座城市,随便哪里都好,只要他去不了,不要让他找到……

烟雨蒙蒙中,我看见安舜的眼神明晦交替,是兴奋与苦涩的混淆与交织,以及对选择的纠结与排解。

这场雨磅礴又悲壮,像是在为谁悼念为谁饮泣,天穹中雨水源源不断,仿佛永远流不完。如同彼刻,马车的轴辕哐当声与车轮碾压水洼,绞殽泥泞的哗啦声此起彼伏,无休无止,前方云雾缭绕的迷雾中,看不清路途。

这辆马车是安舜临时找来应急而用,长久失修,葺棚破洞,有细微的水滴从裂缝里渗出,滴在破帘外赶车的安舜后颈,湿透他的衣裳。我浑身乏力,死气沉沉的靠在车厢里,喃喃的说,为什么当初不自量力的人是你。

关于他的情深义重,在他答应带我离开甲城时,我霎然全懂。

所以,他吃成曦的醋,对我一次次包容,按照我的强人所难,千里迢迢不知疲倦的带我走。

这个猜测在我们抵达义城的第三个时辰被证实。

义城的地理位置在东南,距故乡天高地迥。在崇山峻岭的僻壤里安顿好后,我因路上感染风寒而卧病在床,梦呓,胡言乱语,泻腹,头晕脑胀,一时昏迷一时惺忪。

半梦半醒间,我迷迷糊糊的感觉到额头冰凉的毛巾再次被换成一条有温度的,跟着是一只手在替我擦拭脸颊的虚汗,动作极尽温柔,最后,它划过我眉梢,停泊在那里,安舜的声音像从九霄云外传来,缥缈不真实。

他喃喃,我为你背井离乡,你眼里何时才能有我,你明明在看我,却一直看不见我……

义城是热带雨林,常年埋没在阴雨连绵中,一个月难道几天明媚,深山老林中瘴气秘密,兼之水土不服,附近几家村庄都是朴实的农民,找不到大夫,也无法提供对症的药材,我自卧倒开始,就一病不起,体质一跌千丈,除了沉睡昏迷,就是望着天花板发呆。

而安舜,他通宵达旦守在床前,煎药熬汤,捣鼓五谷杂粮,我不能下床,吃喝拉撒都依赖他。他身强力壮,还是难抵辛劳,憔悴的容颜爬满疲惫,面黄肌瘦的,我浑浑噩噩中有时会怀疑眼前这个形容枯槁,五官颓败的男人是不是安舜。

我在义城度过了十七岁生辰,没有往日的阖家欢乐,也没有一句祝福,在大雨滂沱与我的昏昏沉沉,以及安舜的欷歔中,我又成长了一岁。

春节前夕,我们被成曦拽上马车,鞭策马臀的声响那么凄厉,我们在啪啪声中挥手告别了义城。

他槁项黄馘的脸庞已无当初和蔼暖煦的明朗笑容,有的仅仅是无边无际的沉痛与愤怒,素有修养的他,第一次对我展现那种凶巴巴的眼神。他在看到我病恹恹的模样与浑身的狼狈颓靡时,所有未出口的指责与怨怪全部化作一句哀戚的叹息。

我浑身的颤抖霎然而止,心里是诡异平静。